靜樂美食:莜面栲栳栳,打破傳統(tǒng)面食沒營養(yǎng)論!

山東饅頭蒸得好,河南麥面做得精,山西面食數(shù)不清。

山西給我留下印象最深刻的細節(jié),除了永遠爬不完的上下坡,就是飯館里那股濃郁的醋香,和山西人對于面食的熱愛。

這種熱愛并不會隨著他們遠離故土而消失,相反的,離鄉(xiāng)越遠他們對于面食和山西醋的愛意,就會越發(fā)的濃烈起來。

如果你有幾位山西朋友,就會見證到他們對于面食那種深沉的愛意。

我有幸認識的這幾位山西朋友,雖然都屬于比較年輕的一代,但動手能力都還算不錯。尤其有一位愛好烹飪的姑娘,社交軟件里除了五花八門各色的小點心,最多的就是十分具有山西特色、花樣繁多的面類主食了。

她不光手巧,而且在這方面極具天賦。

以往我們一起玩的朋友,但凡看見了什么新鮮的面食、點心,都會下意識問問她能不能做。她一般都只會謙虛的說有時間試試看。但無論是號稱千層酥皮的拿破侖蛋糕,還是細如發(fā)絲、能輕易穿過針鼻兒的龍須面,過不了幾天,她肯定就能近乎完美的還原出來。

但唯獨有一樣山西的傳統(tǒng)面食,雖然曾多次嘗試,目前為止甚至都無法完美還原其外貌,因此讓她產(chǎn)生了極大的挫敗感。

|至簡中的智慧

莜面栲栳栳這種面食看似簡單:燙面、和面,再拿一小塊面隨便在板子上一推,壓成片,隨手卷成桶狀,上鍋蒸熟就行。

但實際上從和面、推卷,到蒸的火候,哪樣里都有不小的講究。

首先,和面必須用即時燒開的沸水,不然莜面不上勁、不成型。

和面時,要邊倒水邊用工具將水和面攪拌均勻,避免結(jié)塊。把面攪成有黏性的絮狀之后,稍稍晾涼,就必須就著溫度及時和成面團。

其次,蒸的時候必須從頭到尾用大火,而且嚴格控制好時間,不然蒸出的栲栳栳或是夾生,或是軟塌不夠筋道,必然會影響口感。

其實這兩樣要求,對于烹飪達人們來說并不算太過困難。難就難在把莜面推片和卷成卷上。

姑娘甚至特意打了幾個視頻電話,向呂梁太原兩地的親朋好友討教,可是就算是她那位在呂梁從小吃莜面栲栳栳長大的姑姑,都沒法推出一手帶著漂亮面圪尖的栲栳栳。

以至于在她第三次失敗的時候,在微信群里帶著哭腔跟我們說,她覺得自己愧對山西父老。

“推”栲栳栳的過程,說起來很簡單:

首先要找個光滑的平面,最好是石制的。因為據(jù)那位姑娘說,她嘗試過用家里的不銹鋼菜板來推,但是金屬制品抹油之后摩擦力太低,不好推片。

然后在平面上抹油,從面團上揪下一小塊莜面,用兩根手指將面按在抹油的部分,輕輕一推。再卷起面皮一個邊,按住一滾,就成了一個圓筒狀。當然這個圓筒最好卷的粗一些,不然容易站不住。

當然推片也可以借助工具,但如果改“推”為“壓”的話,做出的栲栳栳口感筋道要差一些。

其實做不好莜面栲栳栳這事,既不是姑娘不用心,也不代表她做面食的手藝不行。而是栲栳栳這個看似簡單的推片過程,其實十分考驗手上功夫。別說是她一個面點達人,就是山西一些年輕的面案師傅,都可能做不好它。

沒有足夠經(jīng)驗,推出的莜面片,整體薄厚容易不均勻,不是過薄了就是過厚了:薄了立不起來,在蒸籠里蒸熟之后就會黏成一坨面;厚了容易夾生,蒸出來的栲栳栳別說口感筋道了,不是硬的咬不動,就是牙磣的下不了嘴。

莜面栲栳栳因為這個推片的過程,在山西一些地區(qū)也被叫做“推窩窩”。同時也說明這個步驟,既是栲栳栳這種面食的特點,又對其很重要。

但莜面栲栳栳為什么非要做成這種圓墩墩的桶狀,而且還非要上鍋蒸呢?

這就得說到莜面這種食材的特性,和古代生活在山西高寒山區(qū)的人們,在面食處理方面的巧思了。

產(chǎn)自高寒地區(qū)的莜麥,蛋白質(zhì)、脂肪含量都極高,根據(jù)《中華面文化大典》對于莜麥這一谷物的描述,人工種植的莜麥蛋白質(zhì)含量一般為13%~22%,而一般來說雞肉、豬肉等肉類的蛋白質(zhì)含量一般也就在10%~20%左右。

極高的蛋白質(zhì)和比例較高的非飽和脂類,導致莜麥制成的莜面質(zhì)地比較粗糙。而且沒有面筋蛋白這一成分,也使莜麥無法發(fā)酵、并且難以搟壓,只能做成死面。完全使用莜面制作的面條,因為缺乏黏性,也是不能直接下水煮的。于是在面食的眾多烹飪方法中,蒸反而成了最佳的選擇。

(太原的澆汁栲栳栳,這已經(jīng)是11年的老照片了。)

我國的蒸制面食自然也有很多形狀可供選擇,但就像前文所說,如果做得太厚、太實,純莜面制成的面食很難熟透。所以最好制成薄餅。

但是如果做成一大片,一屜一蒸的話顯然太過麻煩,于是古人就研究出了現(xiàn)在看來也格外科學、先進的立體蜂窩式形狀栲栳栳。

這種看似簡單的空心結(jié)構(gòu),可以讓蒸氣更大面積的與面制品接觸,蜂窩的形式既保證了莜面成品可以保持最小、最佳的蒸制厚度及強度,又最大化了一次性烹飪的食材量。實在是個節(jié)省時間、節(jié)約了能源的好辦法。

|栲栳栳與莜面

我第一次吃莜面栲栳栳,是在2011年的山西太原。當時點這道菜并不是因為誰的推薦,只是因為一路走來,太原大大小小飯館的門口菜牌上,都出現(xiàn)了這個對外地人來說過于特別名字。

這個四個字中有三個生僻字的食物,別說沒吃過了,聽都沒聽說過。

服務員耐心的給我們讀了兩遍名字:莜面栲栳栳(youmian kao lao lao,諧音“有面烤老老”),山西口音有趣極了,“莜”不讀“有”,讀“油”;“栳”也不讀“老”,讀“撈”,而且疊音的時候,第一次向下,第二次向上。

知道我們是外地游客,服務員還特意建議我們把點的兩道菜,換成了莜面栲栳栳的經(jīng)典蘸鹵:西紅柿雞蛋和臺蘑羊肉臊子。

(這種小窩頭說也叫“莜面窩窩”,確實也是莜面做的,但口感沒有栲栳栳好,所以不推薦。)

當時我們剛從哈爾濱這個大平原地區(qū)到山西,已經(jīng)被太原市內(nèi)沒完沒了的上下坡路,折騰得饑腸轆轆。等到上菜我們就一頓狼吞虎咽,甚至沒顧上為這第一頓飯拍照留念。

等回過神來的時候,蒸屜里那一卷一卷猶如加特林槍管排列的軟滑面食,已經(jīng)先配菜一步被吃光了。

新出籠的莜面栲栳栳口感軟滑筋道,薄厚適中的空心桶狀和莜麥獨特的處理方法,會帶來一種不同與其他蒸食的特別口感。

咀嚼時會感受到一股介于燕麥蕎麥之間的獨特香氣,而且吞咽之后口中會有回甘。如果不是莜面的口感略微粗糙的話,甚至讓人覺得與江浙用糯米做的云片糕有些相似。

莜面栲栳栳,除了“推窩窩”,還被稱為“莜面窩窩”。但在山西的旅途中,我們發(fā)現(xiàn)“莜面窩窩”不僅僅指莜面栲栳栳這一種做法,有的地方也指用莜面做的蒸窩頭。

山西本地的“面窩窩”種類比較豐富,以玉米面、豌雜面或者栗子面等雜糧為主。吃的時候可以夾菜、也可以蘸料。

但就莜面這一種材料來說,做成下部有洞的小窩頭狀,口感遠不如做成蜂窩狀的栲栳栳好吃。所以如果去山西風味餐廳或者山西本地,想要品嘗莜面栲栳栳的話,一定要問清楚是否是蜂窩狀的那種,不然還可能鬧出烏龍。

回憶起當初我們鬧出的烏龍,我甚至開始懷疑“栲栳栳”這種形狀,是不是從“面窩窩”逐漸演化過來的。因為跟東北那種底下的孔,大小只夠插一個手指頭的窩頭不一樣,山西的窩頭下面的孔通常非常大。大到形成一個穹拱形,整個窩頭都像一個弧形的小蓋子一樣。

如果古代人發(fā)現(xiàn),莜面的窩頭,做得越薄越可口。并且受到了窩頭孔洞的啟發(fā),因而對莜面窩窩蒸制時的通氣孔做出改良,設計出了現(xiàn)在這種蜂巢狀的栲栳栳,也是有可能的。

|誕生于高寒山地之間的高熱量美食

其實也不只是“莜面栲栳栳”和“莜面窩窩”名稱存在混淆問題。就連莜麥這種糧食本身,也很容易被大多數(shù)人當做平時吃的“燕麥”,將其與起源于歐洲的皮燕麥弄混。

因為莜麥與我們平時當做早餐的皮燕麥,都是早熟禾亞科燕麥屬植物,無論是植物長相還是種子的樣子,都十分相近。甚至被稱為“裸燕麥”的莜麥,在國內(nèi)也有與“皮燕麥”相同的“玉麥”和“油麥”這兩個別名。

鑒于莜麥僅在我國西北、內(nèi)蒙古和東北等牧區(qū)或半牧區(qū)栽種較多,所以不常接觸這種谷物的人分不清楚,也實屬情有可原。

但作為一種從我國傳播出去的糧食品種,在原產(chǎn)地被人工栽培了至少三千多年之后,本國人大多數(shù)卻不認得自己了,總覺得莜麥真是既寂寞又委屈啊。

莜麥除了油麥、玉麥,在東北地區(qū)還有“鈴鐺麥”這樣形象的名字。作為我國十分古老的傳統(tǒng)糧食作物之一,莜麥具有生長期短、抗旱能力強和對土壤有較強適應性等特點。而且由于莜麥營養(yǎng)豐富、耐饑抗寒等特點,它也是目前世界公認的營養(yǎng)價值很高的雜糧之一。

在山西,莜麥曾經(jīng)是獨屬呂梁、雁北和晉中的高寒山區(qū)特產(chǎn)。當初大多數(shù)種植莜麥的地區(qū),人們大多因為高原的高寒、干旱和缺水過得十分清苦。由于沒有多余的水來灌溉農(nóng)田,這些地區(qū)的人們真的是要“靠天吃飯”。

如果莜麥抽穗的時期,老天不下雨,那么最后收成的時候,一畝地產(chǎn)的莜麥可能還裝不滿兩個面口袋。更壞的時候,一畝地才產(chǎn)幾十斤,如果是普通糧食,很可能連一家人當季的口糧都不夠。

這時候,莜麥營養(yǎng)豐富、高熱量和高蛋白的優(yōu)勢就被凸顯出來了。山西自古有莜麥面食流傳的地區(qū),幾乎有都相似的民諺流傳,比如靜樂的“四十里莜面,三十里糕,十里豆面餓斷腰?!?;或者大同的“四十里莜面,三十里糕,二十里蕎麥面餓斷腰?!?/p>

吃莜麥面食物耐餓,是所有人的共識。

其實像我這種往上數(shù)兩代都是平原地區(qū)長大的人,雖然能夠理解在過去物質(zhì)并不豐富的年代,勞動人民對于熱量的強烈需求,以及耐餓食物對于體力勞動者的重要性。但是總覺得這個“十里豆面餓斷腰”、“二十里蕎麥面餓斷腰”,實在有些夸張。

在上個世紀大百分之六七十的時間里,大多數(shù)勞動人民是很難吃上大米、白面這樣細糧的,所以全國各地都有著類似莜麥這種粗糧代替品。

我姥姥年輕的那個時代,東北普通人大多數(shù)的主糧都是高粱米、苞米面、蕎麥面和小米之類的。那時候雖然也有公交,但是為了省錢,大多數(shù)人還是會選擇步行去比較遠的地方。動輒徒步走個三、四十里,但似乎從來沒聽說,蕎麥面有這么不頂餓。

其實關于這點,或許就要考慮到山西的地貌原因了。

山西地處內(nèi)陸高原山區(qū),屬于典型的山地黃土高原。高原內(nèi)部起伏不平,地貌類型復雜多樣,其山地、丘陵的面積在全省總面積中高達百分之八十。

這就說明,如果你去山西旅行,那么你很大概率也會每天在坡與坡之間來來回回,然后莫名其妙就因為高于平日平地行走的體力消耗,開始饑腸轆轆。

只是不知道最初,到底是我們智慧的先祖,發(fā)現(xiàn)了莜麥這種適合黃土高原高寒帶種植的糧食將其移植到此,還是高寒山區(qū)的氣候?qū)⑤溩罱K馴化成了高熱量、高脂肪的特別谷物。

如果仔細想想,就忍不住要感慨造化的奇妙和先人的智慧:在物質(zhì)極度匱乏的高寒山區(qū),人們不但種植莜麥這種特別的糧食,而且還發(fā)明出了結(jié)構(gòu)如此精妙、吃法豐富、口味極佳的栲栳栳。

雖然前人無法馴服大自然,卻仍然頑強的在惡劣的生存環(huán)境中創(chuàng)造出的新的飲食樂趣。

|雁北、靜樂,民俗中的莜面栲栳栳

“莜面栲栳栳”這個名字,并不是來自“栲栳山”等地名,而是來自山西一種編織圓筒狀容器。這種容器俗稱“笆斗”或“栲栳”。“栲”是一類植物的泛稱,而“栳”指的是一種用條狀植物編成的容器。

除此外,雁北、呂梁等地民間還賦予了莜面栲栳栳“犒勞”、“牢靠”和“和睦”的美意。

在莜面栲栳栳的發(fā)源地靜樂,莜面是最家常不過的飯食,也是曾經(jīng)最好的飯了。莜面栲栳栳不光是靜樂人待客宴席必備的食物之一,而且每逢節(jié)慶,無論是婚喪嫁娶還是壽誕、滿月,席面上總少不了的一道面食。

就連大年三十,靜樂家家戶戶也都要吃一頓“接年莜面”,取來年“爭氣”的好意頭。

在雁北地區(qū)還有這樣一句民諺:“雁北三件寶:莜麥、山藥蛋、大皮襖。”

聽說在過去,雁北地區(qū)的新媳婦過門后,第一次做飯,必須做一道莜面來展示自己的廚藝水平不差;而新女婿春節(jié)上門給老丈人拜年,也要吃上十種花樣的莜面飯。

莜麥好吃不好做,于是在流傳中還產(chǎn)生了“四熟”的制作要點。按照我那位山西朋友的話說,如果沒有這“四熟”,手藝再好,做出的栲栳栳也不會好吃:

1. 選用莜麥要徹底成“熟”

2. 莜麥磨粉前,需要炒“熟”

3. 和面時,必須用開水將莜面燙“熟”

4. 做好的莜面,要徹底蒸“熟”

雖然在雁北、呂梁等地的民俗中,莜面栲栳栳最傳統(tǒng)的吃法是蒸好蘸料。但隨著時代的發(fā)展、食材的豐富,莜面栲栳栳也發(fā)展出了更為豐富的吃法,除了現(xiàn)在比較普遍的澆汁還發(fā)展出了干煸、油炸等新鮮做法。

(山西的干煸莜面栲栳栳,香脆解饞。)

山西面食的一個重要特點,就是講究蘸料和配菜:一講小料、二講澆頭、三講菜碼。

莜面栲栳栳的小料和澆頭,從風味獨特的山西老醋、酸菜汁、西紅柿醬到臺蘑羊肉湯,口味不一而足,選擇豐儉由人。而菜碼,更是從鄉(xiāng)土小菜到山珍海味,可以隨心而定。

味道醇厚、筋道的莜面,蘸上煮得濃濃的羊肉湯,再夾上一點滑口的臺蘑和噴香的羊肉,一口下去不僅僅補充了能量,又充分的滿足了口腹之欲。

可以說,莜面栲栳栳這道極具地方特色的面食,將山西面食的優(yōu)點展示得淋漓盡致??赡苷蛉绱?,已經(jīng)闊別山西九年之久的我,才會依然對這道面食念念不忘。

即便發(fā)現(xiàn)可以買到速食的半成品,我還是一邊掏錢贊助了那位山西姑娘“研制”莜面栲栳栳的廚房材料,一邊流著口水期待著這個夏天能夠吃到熱氣騰騰的新鮮莜面栲栳栳。

這或許就是正牌吃貨對于美食的執(zhí)著吧……

來源:春秋兒絮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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