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西安東關及長樂坊的美食記憶

西安東門夜景

梁立 文\圖

關于我和美食的記憶,那需要從我的小時候說起。

我家所在的長樂坊是個古坊,唐代時在大明宮外的東南角上,現(xiàn)在只是一條不寬也不長的小街。但在我小時候的7-80年代,長樂坊卻是西安東關最繁華的地方,比東關正街、東關南街更熱鬧,更有生活氣息。在這條不過九百多米長的街道上,分布著一所小學,兩所中學,另外,還有國營的肉店、國營的菜廠、國營的飯店、國營的雜貨店、國營的煤場、國營的理發(fā)店、國營的診所,還有一家國營的獸醫(yī)院;還有遠近聞名的八仙庵道觀,后來三分之一的街道兩邊都是自由市場,可見長樂坊人口密集,以及熱鬧程度。

長樂坊西口往南通過更新街,來到雞市拐,這里就是東關正街了。更新街向西的中和巷里有一家國營糧店。東關正街上有一家國營的新華書店,一家國營大飯店(永興館),一家泡饃館(老孫家),一家電影院(紅光電影院),一家郵局,一家國營的廢品收購站,還有一家被稱為“三間門面”的大雜貨店(早期的超市)。那時候環(huán)城東路沒有修通,東門往南去只有一條道,就是東關南街,這里還有一家我爺爺親手參與創(chuàng)立的“東關醫(yī)院”。那時候,柿園路還沒有,出了西安東門往東去的路,沿東關正街除了長樂坊,就剩一條小巷,過興慶公園北門后蜿蜒向東,著名的8路公交車就走的那條路。在這巍峨的西安東門腳下,承載了我眾多的美食記憶和童年記憶。

耳熟能詳?shù)?a href='/techan/39773' target=_blank>臘汁肉夾饃,在我小時候是一種奢侈不可及的美食,沒記得吃過幾次,也沒有味覺記憶。我在長樂坊長大,那時候的八仙庵也是一個小小的地方,就是在22中的后面,需要買門票的,也沒有去過幾次。最讓我難忘的是長樂坊,長大以后才知道那是唐代的一個著名的坊。當時覺得很土,因為西安城最繁華的地方都叫“街”——東大街,南大街,西大街,北大街,這里卻叫坊,似乎是個很不入流的地方,但這里,已經(jīng)是我姥爺口里的城里了,我被他叫做“城里娃”。小學時每每放學自己挎著書包,沿著長樂坊往家走,路兩旁就是自由市場,那是79年之后,改革開放之初,一切都是從農(nóng)貿(mào)市場開始的?,F(xiàn)在西安市有名的王魁肉夾饃,當時也只是在長樂坊小學對門支了一個攤,一個矮胖的中年男人,每天在打著饃賣著,好吃不好吃,我不知道,因為我沒錢買,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很有名氣了。小學放學回家吃午飯,總是包谷榛子,就咸菜,吃饅頭或者鍋盔。我當時不知道這樣的飯好還是不好,直到有一天中午去隔壁的同學家拿回作業(yè)以后,回來問媽媽,“為什么他們家中午吃米飯?”。米飯是我們家周日,就著一鍋燉菜,才有機會享用的,而人家似乎并不挑周日這樣重要的時間來吃。至于媽媽怎么回答的,我忘了,但我那句問話,卻一直留存在記憶里,直到今天。

長樂坊中部,也就是現(xiàn)在八仙庵對面的地方,以前有一個國營食堂,我們叫“八食堂”(可能是西安市第八食堂)。那里邊有幾樣東西:醪糟雞蛋,紅肉煮饃,羊肉泡,蜜棗甑糕,還有五分錢一個的蒸饃。蒸饃偶爾幫媽媽去買,所以價錢記得很清楚。至于其他幾樣,只有在我鄉(xiāng)下的姥爺來的時候,我才能跟著媽媽陪著一起去過個眼癮,姥爺吃紅肉煮饃時,會加一片肉,讓我嘗嘗,還有些腥味,但那是最美的時候。醪糟雞蛋使用一把黃銅打制的淺鍋,在小框口里面,系著白圍裙的胖師傅也不抬眼,不急不慢的一碗一碗的煮著,雞蛋打散飛入翻滾的醪糟中,等到再次翻滾片刻起鍋倒進碗里,黃白的雞蛋絮,飄在冒著縷縷白煙的醪糟上,煞是誘人,師傅這時會抬眼看你,你要趕緊說“多放糖”,她就會挖滿滿一勺白糖,連同勺子放進碗里后,遞給你,“小心燙!”,“知道了!”,酸甜滾燙的醪糟,需要坐著慢慢喝,那是對等待的最高獎賞。

我們從來在八食堂里沒有吃過羊肉泡饃,關于泡饃的記憶,是爸爸從陜北回家探親時我們用一個鋁鍋買上泡饃的高湯端回家,再多放一些水和饃一家人吃。從八食堂端著泡饃湯回家的路上,為了不讓湯灑出來,小碎步急切地走著,那冷湯的味道不濃,但也不停的飄蕩著,在我的嘴里化成口水不停地吞咽著。饃是媽媽專門烙的死面餅,也掰得小小的一鍋煮出來,那個香??!那是我長大后吃了多少泡饃也找不回的味道。就是糖蒜不夠吃,有些遺憾。

那時東關正街有一家泡饃店,在現(xiàn)在老孫家的對面,應該是老孫家的老店。記得有一次和媽媽單位的同事一起去改善伙食,里面的場面很大,大圓桌,一個個擺開,大家圍坐其間,每人面前一個大瓷碗,我掰饃掰得手痛,最后只得從媽媽的碗里抓一把。那時的服務員好像都是男的,拿走我的碗交給后廚,留下一個紅牌子,需要等好久,我就被面前小碟里的糖蒜誘惑著,吞咽著口水,實在抵擋不住,偷偷捏一顆放進嘴里,怕被大人看見。我對糖蒜的愛好,一直延續(xù)至今。小學二三年級時,有一次,偷得媽媽幾角錢,在街角的雜貨部全部買了糖蒜。售貨員阿姨,將糖蒜用紙包好交給我,我一時無法接受,怎么這么多——整整一大包。為了掩蓋罪行,我只好小心的放進書包的最下面,并用書和本子蓋好。等我到校后再次查看時,我的書包和書本都已經(jīng)被糖蒜浸濕了,回家后只好向媽媽坦白,以求寬大處理。不過那次買糖蒜的記憶卻一輩子都忘不了了。上高中后,有一次同學請客,還是在這里,我們吃了一份優(yōu)質(zhì)的泡饃,吃到最后,筷子和碗沿上,全是結(jié)塊的羊油,這就是優(yōu)質(zhì)羊肉泡饃給我最深刻的印象。

以前長樂坊往八仙庵拐的那個路口上,在我上中學的時候開了一家賣羊肉丸子胡辣湯的私人店鋪,那是回民的吃食,麻麻辣辣再加上小肉丸,泡上鍋盔,每天早上都是人滿為患。我上高中后才偶爾有零錢去吃一次。吃胡辣湯那簡直是盛況,早晨,各路來的學生和大人們,擠在他家門口大喊著,“來個小碗”,“來個大碗”,“加五毛錢丸子”!沒有坐,蹲起來,或者站在路邊邊上,挑撿著碗里的丸子,嘴里還嘟囔著:“丸子少了”。

長樂坊的最西頭,前有一家國營菜廠,日常菜都有。每到深秋時候,各家拿上戶口本,憑本,在菜場上挑選著屬于自家的那一堆白菜。買回家放在窗臺下,給它們曬太陽,這就是那個時候的冬儲菜,當然缺少不了蘿卜。整個冬天就被它們兩個占據(jù)著,再加上一些豆腐和粉條,成就了冬天的餐桌,以至于到現(xiàn)在,再好的燴菜我都不感興趣。

東門城樓上的燕子在傍晚時分成群的低飛覓食,嘰喳嘰喳的,像簸箕上飛舞的芝麻,翻滾著,遮天蔽日,很是壯觀,后來東門城樓維修,那些燕子不見了。柿園路開通了,長樂坊也不那么重要了。各種私營店鋪開起來了,原來那些國營的店面慢慢都不在了。

前幾天專門去了一趟長樂坊,“長樂坊小學”還在,但名字改了,好像已經(jīng)停學了,校舍依舊,校門口那長長的甬道也依舊。“二十二中”已經(jīng)不在了,被一條新修的經(jīng)九路取代了?!叭小边€在,那個翹角飛檐的老校門不見了,更加現(xiàn)代,但是少了當年的文化氣息和些許寧靜。長樂坊不再是那個不入流的地方,街邊停滿了汽車,早餐店里賣著河南的胡辣湯,王奎肉夾饃的招牌很大,八仙庵向南擴展了,正在施工的樣子,大大的影壁墻矗立在街對面。這條老街變了,變得不那么親切,也不那么安靜了,少了很多當年的老味道。

注:有長樂坊老照片的讀者,可以發(fā)在評論里,供大家欣賞,我這些記憶里的場景,可惜沒有圖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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