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學 | 佛寺觀光指南
“天下名山僧占多”,在中國旅游的一大抱怨是寺廟太多,而且還千篇一律——就那么幾個大殿,幾尊佛像,十幾分鐘就轉完了,沒意思。
真的是“千篇一律”嗎?其實不然,看完這篇文章,保管你對寺廟興味盎然,參觀一兩個小時也不覺得乏味呢!
漢化佛寺的布局
如果你參觀過西藏、內蒙古的佛教寺廟,會發(fā)現(xiàn)它們和漢族地區(qū)的佛寺有非常大的不同。這是因為佛教有不同的教派:佛教起源于印度,在向四方傳播的過程中,與當?shù)刈诮獭?a href='/wenhua/' target=_blank>文化相互融合,形成了不同教派。
在中國蒙藏地區(qū)形成的稱為藏傳佛教,又名喇嘛教;傳入斯里蘭卡、緬甸、泰國、柬埔寨等地區(qū)的,稱為南傳佛教;傳入中國漢族地區(qū),并進而傳入日本、朝鮮半島的,稱為北傳佛教,又稱漢化佛教。
不論是藏傳、南傳還是北傳,在基礎理論上并沒有懸殊的差異,主要的差別就在大乘、小乘的區(qū)分上。但是,北傳佛教在上千年的演化中,與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不斷融合,逐漸形成了極為獨特的風貌,在佛寺、佛像這些表現(xiàn)形式上,與印度的老祖宗已是大相徑庭。
下面,咱們就來看看漢化佛寺都有哪些獨特的地方。
上圖是北京西山大覺寺的建筑模型,我把它的主要建筑標了出來,這是一個典型的漢化佛寺的格局。稍具規(guī)模的漢化佛寺,基本上都是這個格局。
俯瞰這個寺院,像什么?是不是很像四合院?沒錯,漢化佛寺的建筑格局與民居的格局是一樣的,這是因為佛教西來,最初的宗教場所正是貴胄豪門舍宅為寺而成就的,這與藏傳、南傳佛寺的建筑風格迥異。
同理,漢化佛寺如果廢棄,可以直接用作學?;蛎裾@在全國各地不勝枚舉。藏傳南傳佛寺則無此功能。
這樣的建筑用作民宅顯然是不太合適的
山門
下面我就做一回導游,帶你全面了解一下漢化佛寺吧!
先進山門。寺廟多建于山間,因此大門名為“山門”。山門往往建成小殿樣式,有三個門(左右兩個門有時為虛門),象征三解脫門,即:空門、無相門、無作門,所謂遁入空門是也。
北京戒臺寺山門殿
山門殿左右各塑一位金剛力士,手持金剛杵,怒目憤顏,威儀赫赫,難怪魯智深酒后瞧他倆不順眼,要醉打山門呢。
北京八大處香界寺的山門力士
金剛力士,于佛經有據,他是佛的500名執(zhí)金剛衛(wèi)士的首領,名為“密跡金剛”。身為衛(wèi)士長,自然有為佛祖看守大門的義務。但佛經中的密跡金剛只有一位,傳至中國,無事不成雙的傳統(tǒng)愣是給他造出一個雙胞胎來。
至明代,出了一部奇書——《封神演義》,此書腦洞大開,信馬由韁,把佛教經典與中華文化、道教傳統(tǒng)大加融合,對后世影響極深入。比如這守山門的金剛力士,就被它演義為哼哈二將陳奇、鄭倫。你別說,這兩位力士還正好是一張嘴、一閉嘴!有些近世重修的廟宇,山門內真的是塑著騎著火眼金睛獸的哼哈二將呢!
《封神演義》這部書對漢化佛寺的風格影響極大,后面我們要不斷提及。
山門殿與天王殿形成一組較獨立的建筑,二殿之間是鐘樓、鼓樓,猜猜鐘鼓樓的位置有何規(guī)律?記住一個成語就行:晨鐘暮鼓。鐘樓在東邊,鼓樓在西邊。
天王殿一般都不大,只是佛寺的第二進小殿宇,但卻是個值得流連的地方。這里空間雖不大,卻有六位上仙:彌勒佛、韋陀菩薩、四大天王。
名為天王殿,主角卻是他——笑容可掬,袒胸露腹的彌勒佛。彌勒是佛經中的大人物,他是佛祖釋迦牟尼的弟子,先于釋迦入滅(離開人世),生前已修成菩薩行。佛祖預言,彌勒將在自己入滅后承擔普度眾生的責任,并在度盡眾生后成佛。所以彌勒是佛祖的欽定接班人,雖然他現(xiàn)在還是菩薩,但未來一定是佛,因此管他叫彌勒佛也是沒問題的。
把彌勒供在天王殿,善男信女踏入山門,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未來必定成佛的彌勒菩薩,必定精神一振,更加對自己精進修持充滿了信心。
不過你若是參觀藏傳佛寺,或是個別歷史特別悠久的漢傳佛寺,會發(fā)現(xiàn)天王殿內的彌勒佛是這樣的:
這是彌勒的菩薩像,又稱“天冠彌勒”,佛是不戴帽子的,菩薩才戴帽子。那么問題來了,那個可愛的大胖子又是誰呢?那是典型的漢化佛教形象。五代時有一位和尚,法號契此,他身廣體胖,言語無常,常背著一個布袋行走于鬧市,至人多處即將袋里的東西倒一地,叫到:看!看!人莫能測。
契此圓寂時留下一偈:彌勒真彌勒,分身百千億,時時示世人,世人總不識。
這正合了中國人漢化一切的喜好,于是和藹可親的大肚彌勒迅速取代了天冠彌勒,而那副著名的對聯(lián)更讓大肚彌勒的形象深入人心:
大肚能容,容天下難容之事
開口便笑,笑世上可笑之人
承德普樂寺四大天王,由左上開始順時針,分別是北方多聞天王、東方持國天王、西方廣目天王、南方增長天王
天王殿的正主自然是四大天王。佛經上說,他們居住在須彌山腰的“四天王天”,各居一個山峰,分別管轄天下四洲:北俱蘆洲、南瞻部洲、西牛賀洲、東勝神洲。沒錯,孫悟空就是東勝神洲人士,不,猴士,歸東方持國天王管轄。
四大天王中,北方多聞天王的地位曾經高出一等。在佛教經典中,多聞天王是印度教毗沙門天王演化而來,這位毗沙門天王可了不得,他與印度教重要神靈吉祥天女是夫妻,還是印度教中的財神。你想想,公安部長、財政部長集于一身,嘖嘖!敦煌壁畫中,竟有毗沙門天王和吉祥天女協(xié)侍釋迦牟尼的畫像。
在敦煌壁畫中,毗沙門天王往往有五太子、五隨從協(xié)侍,因為曾護衛(wèi)釋迦牟尼,所以毗沙門天王過去手持的是代表佛的七寶玲瓏塔,隨從們拿著各式兵器,高舉幢幡,他的三太子尤其著名,名叫那吒……
沒錯,托塔天王李靖就是毗沙門天王的漢化形象。唐代之后,毗沙門天王在佛教界的地位日漸衰微,趁手的兵器被人搶走了,兒子也被人拐走了,隨從都是勢利眼,一哄而散,弄的偌大一個毗沙門天王竟然要自己打幢——別再管那個東西叫混元珍珠傘啦,那可是帝王專用的幢!
如今的漢化佛寺,四大天王基本上都是按《封神演義》里佳夢關魔家四將雕塑的:
南方增長天王,魔禮青,寶物青鋒寶劍,寓意“風”(鋒利)
東方持國天王,魔禮海,寶物碧玉琵琶,寓意“調”(音調)
北方多聞天王,魔禮紅,寶物混元珍珠傘(真的不是傘),寓意“雨”
西方廣目天王,魔禮壽,寶物花狐貂,寓意“順”(順毛捋)
所以用“風調雨順”這個口訣,你就能記住四大天王都是什么樣。這可真是太漢化了!
離開天王殿之際,你會看到與彌勒佛背靠背的韋陀菩薩。這位菩薩長著少年將軍的樣貌,神武英俊,手持一把降魔杵。降魔杵的位置有三種:
據說扛肩上的說明本寺地廣錢多,可供各方僧人掛單長??;擱臂上的說明本寺財力一般,游方僧可住三天;拄地的說明本寺財力單薄,無法接待游方僧人。
時移世易,這些標志估計也做不得準啦,姑置一聽吧。
大雄寶殿是佛寺的中心建筑,這里往往供奉的是本尊:釋迦牟尼。但這里并不乏味,變化也是很多的。
有的是僅塑一尊佛,有站立像,有坐像。一般旁邊協(xié)侍者是世尊十大弟子中的老迦葉、少阿難。
更多的大雄寶殿是供奉三尊佛,這又分兩種情況:豎三世佛和橫三世佛。
豎三世佛是根據時間劃分,居中的是現(xiàn)在佛釋迦牟尼,釋迦右手是過去佛燃燈古佛(據說釋迦牟尼曾雖燃燈佛學習),釋迦左手是未來佛彌勒佛(就是釋迦牟尼指定的接班人)。
橫三世佛,居中的是娑婆世界的釋迦牟尼佛,就是我們所處的世界。釋迦右手是西方極樂世界的阿彌陀佛,左手是東方凈琉璃世界的藥師佛。這種配置比較多見。
沒錯,阿彌陀佛不僅是一句法號,他確實是一位佛。所以今后不要再對著佛祖念“阿彌陀佛”了……
阿彌陀佛也可算是漢傳佛教的一個成果,漢傳佛教一大流派——凈土宗,最崇拜阿彌陀佛,說他是西方極樂世界教主,最能度人解脫,善男信女只需念“阿彌陀佛”千萬遍,往生之時,阿彌陀佛就會接引你去往西方極樂世界。
凈土宗在漢傳佛教影響極大,因此很多寺院會在大雄寶殿之外專門建一殿供奉阿彌陀佛,有的凈土宗寺廟甚至以大雄寶殿供奉阿彌陀佛。我佛慈悲,佛祖也只好偏居一隅了。但供阿彌陀佛時,往往協(xié)侍的是大勢至、觀音二位菩薩,此組佛像名為“西方三圣”。
比較有規(guī)模的寺院,大雄寶殿內往往于兩側置十八羅漢像或二十諸天像,這些雕像若是古物,往往是精品文物,一旦遇見,絕對值得細細觀賞。
北京八大處大悲寺大雄寶殿上的十八羅漢
北京大覺寺大雄寶殿上的二十諸天
其他建筑
在大雄寶殿后面,可以有一個講堂,即法師說法的地方,也可以沒有。但最后一進院子必定是一座藏經樓,這也屬漢化佛寺的標配了。
這收藏佛教經典的樓閣,一經金庸大俠渲染,大家都覺得是匯聚武林秘籍的所在
在個別規(guī)模宏大、地位較高的佛寺,還會有戒臺殿,比如北京戒臺寺。有戒臺殿的佛寺就有資格給僧侶頒發(fā)“學位證書”,最多可頒發(fā)到“菩薩果位”!
北京戒臺寺戒壇
四大菩薩
最后要專門談談四大菩薩:觀音、文殊、地藏、普賢。
供奉四大菩薩的專殿在漢傳佛寺里并不是標配,可是在漢傳佛教里,這四大菩薩實在是太深入人心了,以至于都有了自己的道場:普陀山、五臺山、九華山、峨眉山。
今天民間信仰最興旺的是觀音菩薩,以至于不少佛寺會專為觀音設一佛殿,在這種情況下,另外三位菩薩會沾個光,也都有自己的佛殿——雖然都是配殿。記住,如果某個寺院叫大悲寺,那么這里的主尊就是觀音菩薩,大悲觀音嘛。
即使沒有觀音的主殿,大家記得嗎,在大雄寶殿佛祖像的背后,往往也有一幅海島觀音像,這組雕像熱鬧極了:觀音手持蓮瓶,站在大鰲背上,身邊有善財童子、龍女,有時還有黑熊精!唐僧師徒、白龍馬自然也少不了,八仙、福祿壽三老有時也要來湊個熱鬧。這是漢族工匠充分發(fā)揮藝術想象力的地方……
但佛教剛剛傳入中國時,拔得頭籌的不是觀音,而是文殊菩薩。為什么?文殊號稱大智,辯才第一,佛教傳入中國是在魏晉時期,正流行清談。佛教為了盡快鞏固地位,首先拉攏權貴和知識分子,因此那時候對文殊的信仰是主流。后來佛教站住了腳,就無情的拋棄了知識分子,轉而走群眾路線,于是觀音信仰、地藏信仰才后起而勃發(fā)。
文殊菩薩騎一獅子,莊嚴精進,確實很酷!
地藏菩薩其實在四大菩薩里地位應該是最高的,為什么呢?前面說到佛祖欽定彌勒菩薩接班,但是在佛祖涅槃到彌勒降臨之間有一個空檔期,這段時間佛祖授權地藏菩薩代行超度世人的重要職責,所以地藏菩薩才會發(fā)下這個大愿:度盡眾生方成正果,地獄不空誓不成佛。得名大愿地藏。
在兩代佛缺席之際主持工作,這個就厲害了,所以地藏菩薩本質上也具有佛的能力,只是他很謙虛,沒有申領這個職稱。
地藏信仰在朝鮮半島比在中國更加熱烈,因為地藏菩薩是四大菩薩中唯一有真身顯圣的,這位真身還是來自朝鮮半島的友人:新羅王子金喬覺。金王子自新羅遠來安徽九華山,在此結廬苦修,并曾顯示神通,圓寂后被認為是地藏菩薩的化身,因此九華山成為地藏菩薩道場。
地藏菩薩因為立誓要度空地獄,因此被認為是冥界主神,掌管十方閻羅。因此故,地藏菩薩的香火也十分旺盛——為先輩超度亡靈。
相比之下,普賢菩薩在四大菩薩中的熱度要稍低一些,不過要說起道場,峨嵋可得算四大名山中最清新,最靜秀的。普賢菩薩的坐騎那也是最酷的:
如果你已經堅持看到這里了,那么我建議下個周末就找個佛寺檢驗一下吧,相信再不會有“千篇一律”的感覺啦!
另外,我這篇文章的內容多數(shù)都取材于白化文先生的著作《漢化佛教與佛寺》,如果你還想了解更多關于漢化佛教的知識,相信這本書不會讓你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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