閩北1343座無名紅軍墓，背后的故事令人淚目

導讀

近日，武夷山市在洋莊鄉(xiāng)張山頭紅軍墓群舉行清明祭奠儀式，150多人參加祭奠儀式，寄托哀思，緬懷先烈，共同表達崇敬之心、感念之情、傳承之志。

張山頭方圓1000多畝的茂密竹林，散落著1000余座無名紅軍墳塋。2018年9月，張山頭紅軍墓群被列為省第九批文物保護單位。今年1月，正式向國家文物局申報第八批文物保護單位。三塊青磚，一個編號，一根紅飄帶，標記著一座紅軍墓。沒有姓名，沒有番號，沒有銘文，1343座先烈遺存，共同站成一座永恒的軍陣。

在祭奠儀式現(xiàn)場，干部群眾在紅軍墓前整齊肅立，齊唱國歌，隨后全體默哀一分鐘，并敬獻花籃。革命后代代表潘迪淵、黃日升共同點燃象征傳承革命精神的長明火把，并將火把傳遞給大學生代表和青少年代表。全體人員深深三鞠躬，深切緬懷革命先烈的豐功偉績和崇高精神。

這些與青山永在的無名紅軍墓背后，究竟隱藏著怎樣的故事？

一場漫長的追尋

“爺爺，我來看您了?！泵娉荷?，潘迪淵為遲來的祭奠深深鞠了一躬。細碎的雨點敲打竹葉颯颯作響，微風輕拂，1343條紅絲帶在翠竹間飄動，一剎那，春山無語，天地含悲。

為了這場祭奠，潘迪淵和父親跨越閩贛，尋覓了幾十年。

潘迪淵的爺爺潘驥，江西省余干縣人，閩北紅軍獨立團團長，1931年在閩北蘇區(qū)梭駝?chuàng)P地區(qū)作戰(zhàn)時壯烈犧牲，時年35歲。

“他訓練隊伍很好，作戰(zhàn)也勇敢。”方志敏在回憶文章中曾高度評價潘驥，“在攻打土屋時，被亂彈打破了整個嘴巴，抬回來待了3天就犧牲了。”

因戰(zhàn)火紛飛，烈士的安葬地后來成謎。

80多年來，烈士親屬和后人一直沒有停止追尋。而僅僅為確定梭駝?chuàng)P的具體方位，就讓潘迪淵和父親整整找了兩代人。

直到今年清明前夕，在江西、福建兩地黨史部門和愛心人士的協(xié)助下，潘迪淵最終確定了爺爺?shù)拈L眠地——武夷山張山頭。

武夷山洋莊鄉(xiāng)小漿村張山頭紅軍墓群。新華社發(fā)

在張山頭千余畝山林里，1343座無名紅軍墓冢不見墓碑，只壘三塊磚石，每根系著紅絲帶標記數(shù)字的竹片下，便有一名紅軍戰(zhàn)士長眠。

福建武夷山洋莊鄉(xiāng)小漿村張山頭自然村（3月26日無人機拍攝）。新華社發(fā)（李濤攝）

兩代人的執(zhí)念

潘家父子住在江西省上饒市余干縣，小縣城四面環(huán)水，只能坐船外出。打從潘迪淵記事起，在小鎮(zhèn)衛(wèi)生院當中醫(yī)的父親每年都要外出尋找祖父潘驥。

“為了找爺爺，父親曾連續(xù)走了好幾天的路，餓了找人家討點東西吃，渴了就近找水喝?！迸说蠝Y說，父親很小的時候，祖父就參加了革命，早年因信息不通暢，父親始終打聽不到祖父的消息，但他不曾停下找尋的腳步。

“落葉歸根，不管怎么樣我都要把你爺爺找回來?！备赣H常和潘迪淵說這句話，這份執(zhí)念深深觸動了他。

一段血染的歷史

上世紀80年代，遠在臺灣的堂伯與潘家取得聯(lián)系，認為祖父潘驥有可能已犧牲。順著這個方向，父子倆四處翻閱史料，在方志敏的遺著《可愛的中國》中找到了祖父的名字，“團長潘驥同志（他是余干人……）就在攻土屋時，被敵彈打破了全個嘴巴，抬回來待了三天就犧牲了”。

原來，1931年閩北蘇區(qū)局勢緊張，紅十軍教導團第一營營長潘驥調任閩北紅軍獨立團團長，投入激烈的反“圍剿”斗爭。在“梭駝?chuàng)P”的一次戰(zhàn)斗中臉部被敵方射來的子彈擊中，英勇犧牲，時年35歲。

潘驥犧牲的地點“梭駝?chuàng)P”成為父子倆找尋的唯一線索。

梭駝?chuàng)P，是武夷山小山村沙渠洋在當?shù)胤窖灾械淖x音。揣著這個地名，潘父去了江西境內的樂平、玉山縣，福建的建陽和武夷山等地，卻始終無果?！案赣H說，他不知道還能找到什么時候，但只要有一口氣，就會一直找下去。”潘迪淵說，他18歲那年，父親與其口頭約定，父子倆一定要找到祖父犧牲的地方，帶他回家。

距離沙渠洋西南一公里的張山頭，曾是閩北紅軍中醫(yī)院、中共閩北分區(qū)委和閩北紅軍獨立團駐地，曾多次發(fā)生慘烈戰(zhàn)斗。

散落在張山頭后山茂密竹林里的1000多座無名紅軍墓，就是那段歷史的見證。

沿著青苔滿地的山間小路，落葉和雜草覆蓋下的簡陋墓冢隨處可見。墓前沒有墓碑，唯有三塊青磚、一根竹竿和當?shù)厝罕娮园l(fā)系上的紅色飄帶。

在張山頭紅軍墓群，三塊青磚、一個編號、一根紅飄帶標記的就是一座紅軍墓冢（3月26日攝）。新華社記者劉芳攝

沒有姓名，沒有番號，沒有銘文。

竹竿上刷著的朱漆編號，就是一座座紅軍墓冢的標記。

一抔紅土魂歸故里

父親去世后的十年間，潘迪淵沒有放棄尋找祖父，還加入余干藍天救援隊和戶外群，運用一切可能的手段搜尋。通過網(wǎng)絡，他向福建網(wǎng)友確認了崇安就是如今的武夷山市后，便經(jīng)常到武夷山、建陽一帶，打聽“梭駝?chuàng)P”的位置。

在2010年全國革命遺址普查過程中，張山頭紅軍中醫(yī)院和紅軍烈士墓群被武夷山市黨史部門作為革命遺址上報?！爱敃r，紅軍烈士墓因缺乏足夠的證據(jù)未列入‘全國革命遺址名錄’。”羅永勝說，從2016年4月起，武夷山市對紅軍墓群進行全面核查與保護。

“我們組織專業(yè)人員成立工作小組，進行搶救性勘查，發(fā)現(xiàn)無名紅軍墓冢1343座、1931年立的刻有‘紅軍墓’字樣和五角星圖案的墓碑一方，以及戰(zhàn)壕、炮臺、練兵坪等遺址、遺跡。”羅永勝介紹，經(jīng)核實，墓葬人員身份為閩北紅軍、紅十軍、紅軍北上抗日先遣隊犧牲人員、蘇區(qū)干部和赤衛(wèi)隊員等。2018年9月張山頭紅軍墓群列入福建省第九批文物保護單位，目前已推薦上報國家文物局，申報第八批國家文物。

隨著當?shù)卣粩嘀匾?，張山頭紅軍墓群逐漸走進大眾視線。2018年，潘迪淵與武夷山市藍天救援隊取得聯(lián)系，得知野狼戶外隊在戶外活動中曾前往張山頭紅軍墓群。“我當時眼前一亮，他們在戶外活動日志中正好提到了潘驥在沙渠洋戰(zhàn)斗的事跡，這和《可愛的中國》記載的完全吻合。”潘迪淵說，在隊員的幫助下，去年12月，他第一次前往張山頭，探訪祖父曾經(jīng)戰(zhàn)斗和犧牲的地方。

臨行前，潘迪淵的期望是將祖父的遺骨帶回江西，和父親葬在一起。當他站立在海拔758米的張山頭村的高山上，茂密竹林里、山徑兩旁、雜草叢中，埋葬了大量紅軍戰(zhàn)士的忠骨。這里沒有墓碑，誰也不知道沉睡在山崗上的他們叫什么名字。

潘迪淵環(huán)顧四周，眼淚奪眶而出。但他很快轉變了念頭：“爺爺和戰(zhàn)友們已經(jīng)化作了青山，這漫山遍野都是他的英魂。”

幾十年的尋親終于等到答案，這個瘦小精干的江西漢子望著山林數(shù)度哽咽：“茫茫青山，爺爺?shù)哪挂褵o處可尋，讓爺爺落葉歸根本是父親的期望，如今只能帶回一抔土，讓他和無名英雄們一同留在這里了?！?/p>

張山頭紅軍墓群一塊刻有“紅軍墓”字樣的石頭（3月26日攝）。新華社記者劉芳攝

這里埋葬的就是紅軍

紅軍墓群寄托著蘇區(qū)人民對共產黨、紅軍深厚的情感。清明祭掃、中元焚香，當?shù)卮迕?0多年來從未間斷。

閩北革命歷史紀念館館長羅永勝告訴記者，2010年全國革命遺址普查時，當?shù)鼐蜕蠄罅藦埳筋^紅軍墓群的情況。

2016年，當?shù)卮迕裨谏缴蟿谧鲿r，發(fā)現(xiàn)了一塊刻有“紅軍墓、三一立”和五角星的石碑。經(jīng)黨史和文物部門多方查證，最終確認：這里埋葬的就是紅軍。

經(jīng)核查，1928年至1935年間，許多紅軍將士埋葬于此，形成了規(guī)模龐大的墓葬群。截至目前，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標記1343座紅軍墓，但對紅軍先烈的追尋仍在繼續(xù)……

福建武夷山洋莊鄉(xiāng)小漿村張山頭紅軍墓冢上的編號和紅飄帶（3月25日攝）。新華社記者劉芳攝

一片紅色的飄帶

“勇敢的紅軍們，勇敢的紅軍們，你是我的哥，我是你的妹，送干菜，送香茶……”誕生于紅軍時期的民謠《紅軍洗衣歌》，至今仍在當?shù)貜V為傳唱。

當年戰(zhàn)事最為激烈的時候，送往張山頭紅軍中醫(yī)院的傷病員最多時達1000多人，村民自發(fā)組織擔架隊、洗衣隊，家家戶戶都是住院部。

福建武夷山洋莊鄉(xiāng)小漿村張山頭自然村紅軍中醫(yī)院遺址（3月26日攝）。新華社發(fā)（李濤攝）

張山頭村民楊學文的奶奶曾是紅軍洗衣隊的成員，主要為紅軍傷病員洗衣做飯。

“聽我奶奶說，當時擔架隊每天都會抬來很多傷病員，早上這些紅軍戰(zhàn)士還活著，到晚上就沒了。她們邊洗衣服邊哭?！敝v到這里，66歲的楊學文眼圈紅了。

他說，我們從小就在這片山上勞作，大家干活時都會小心翼翼避開紅軍墓地。

當?shù)伛v軍也沒有忘記這片被鮮血浸染的土地。

多年來，武警福建總隊南平支隊積極參與張山頭紅軍墓群保護工作。每年清明節(jié)前，官兵們都會祭掃英烈，為紅軍墓更換紅布條。

武警福建總隊南平支隊在張山頭紅軍墓群祭掃（3月25日攝）。

“看到漫山遍野的紅飄帶，就像看到當年我們的紅軍先輩一樣?！睉?zhàn)士周昊說，“我不知道他們是誰，但我知道他們?yōu)榱苏l?！?/p>

一座無名的豐碑

攤開張山頭紅軍墓群分布圖，會發(fā)現(xiàn)不少墓地排列整齊有序，就像是一方方沉默的軍陣。

當年，方志敏在閩北蘇區(qū)率部浴血奮戰(zhàn)時，曾在張山頭附近追悼陣亡將士。如今，他們中的大多數(shù)人都只留下了一個共同的稱號——烈士。

青山處處埋忠骨，何須馬革裹尸還。

2018年9月，紅軍墓群被列入福建省級文物保護單位。“墓群遺址面積之大、人數(shù)之多為國內所僅見?！蔽湟纳绞形墓芩鶎＜亿w建平說，這是對閩浙贛革命史跡的重大發(fā)現(xiàn)與補充，有著深刻的歷史文化內涵、重大的社會教化意義。

“共和國是紅色的，根植于我們軍人血脈中的底色也是紅色的?！蔽渚＝傟犇掀街ш犝w勇說，我們要飲水思源、不忘初心，讓先烈的犧牲永遠被后人銘記，讓先烈的精神永遠傳承發(fā)揚。

來源：東南網(wǎng)南平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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