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那月那些日子

早間走市場,正逢過集忙。但見人來人往,熙熙攘攘。肩挑懷抱的商販,挈婦將雛的鄉(xiāng)黨,小吃處,攤位點,從菜地疙卜的門口,一直擁擠到市場大院的最后。

大喇叭叫賣的,粗嗓子吆喝的,還有滿臉堆笑招徠的,充耳都是賣東西的、買東西的、討價還價的,評頭品足的,濃濃的鄉(xiāng)土氣息一下子撲面而來,人間煙火味兒一時間彌漫開來。仿佛,將時光猛然拉回到多少年以前。

多少年以前,在老家清水公社那條破破爛爛的老街上,我和一個從小形影不離的伙伴,一起去當(dāng)時叫供銷社的商店里買東西。

伙伴叫喜厚,盡管年齡和我不相上下,但個頭比我高,力氣比我大,若要論打架,肯定都是他占便宜。但喜厚這個人處事公道,從不恃強凌弱,若遇有人欺負(fù),關(guān)鍵時刻還可以拔刀相助。所以,我們的關(guān)系很好,好到不能再好。

那時候,沒有集市,不過,供銷社柜臺里面稀稀落落的商品,比現(xiàn)在集市上的那些花花綠綠琳瑯滿目更吸引人。

我們兩個到了目的地,現(xiàn)在也記不清是為了買什么東西。村子離鎮(zhèn)子有四五里地,頂著烈日去,餓著肚子回,說累,還是說的輕巧了,那情形,簡直就是活受罪。

當(dāng)時,從商店里買完東西出來,看見門口有一個老頭在賣梨,那年那月那些日子,到處割資本主義尾巴,大打投機倒把,除了公家,很少有人賣自家東西。所以,老頭賣梨,是一個少有的例外,也是一種驚艷的出彩。

我們兩個就傾囊中所有,湊錢買梨。結(jié)果,我拿出了九分,喜厚只有八分。兩個人把僅有的一毛七分錢,全部遞給老大爺。老者便賣給我們一大一小兩個梨,大的很大,小的太小,大梨,差不多是小梨的二倍。

兩個人躲在墻角的陰涼下分梨,因為我多出了一分錢,理所當(dāng)然,我分到了大梨,喜厚分的是小梨。當(dāng)時只顧大口吃了,也沒想這樣合理不合理,但后來常常想起這件事,覺得真有點愧對喜厚了。

不知道吃梨的時候,是不是一個津津有味,一個卻索然無味。

多少年以前,在麻鎮(zhèn)中學(xué)的舊校園。剛剛踏入高中的大門,感覺自己也長成了大人,但那年那月那些日子,個子長高了,肚子卻更餓了。

有一個來自趙寨村的楊姓同學(xué)家境稍可,兜里比較有錢,行事也有俠義之風(fēng)。因為和我同住了一個宿舍,又兼兩個人都嘴饞,對學(xué)生灶上難以下咽的飯菜很反感,所以,一有空子就往街上跑,別人是去尋樂子,我們是去下館子。由于脾胃相投,不知不覺兩人就成了很要好的朋友。

狹窄的麻鎮(zhèn)老街上,總共有兩家食堂,一家在最北面的路口邊,一家在供銷社一側(cè)的戲臺旁。挨供銷社的這一家離學(xué)校近,店面稍大算老字號,而且飯菜做得味道也好,那肉皮凍做得真叫絕:晶瑩剔透,八面玲瓏,好看;蘸上醋湯一吃,滑膩堅韌,回味綿長,好香。

可惜,因為缺少零花錢,所以一般都是有心美食而力不及。肉皮凍我只吃了一回,以后的以后,對這種極品的美味,大多就只能回憶加回味。

不過吃不起肉皮凍,卻可以吃別的東西也可以滿嘴生香,比如粉湯,這是當(dāng)年的飯館里普通又平常的一種地方風(fēng)味,物美價廉,簡單實惠。從那時候走過來的人,應(yīng)該都對粉湯有很深的感情。一說粉湯,大都耳熟能詳。因為好吃又不貴,大約一碗粉湯一毛五。胃口小點的食客,差不多就吃飽了。

我和楊同學(xué)去下館子,吃的最多的就是這一家老字號粉湯??墒牵晨土看?,老板吝嗇,矛盾總是尖銳到難以調(diào)和。每次吃粉湯,都覺得老板賣給我們的粉湯里面,湯太多,粉太少,總量也不多。但不滿意歸不滿意,畢竟這種理由,也提不上桌面。只好敢怒而不敢言,忍了。

以后,一來二去長了,忍氣吞聲久了也不想忍了,哪里的粉湯粉條太少吃不上,哪里就會有反抗。楊同學(xué)經(jīng)過深思熟慮后想了一個很絕的辦法來對付老板。那就是喝醋。

當(dāng)年飯館的餐桌上有兩樣?xùn)|西必備,且免費,一樣是鹽,一樣是醋。因為食客眾口難調(diào),這兩樣?xùn)|西就根據(jù)口味,放在桌上,客人自己斟酌用多或者用少。

一次,看看粉湯快要吃完,楊同學(xué)便端起桌上的醋一飲而盡,然后隔著和廚房遞飯的小窗口大喊一聲:“上醋”。老板屁顛屁顛地跑著,從里面又端來了一碗,楊同學(xué)沒有半點猶豫,看也不看,一口就喝了半碗。當(dāng)此時也,老板皺起了眉頭,是心痛;楊同學(xué)也皺起了眉頭,是胃疼。哈哈!

多少年以前,麻鎮(zhèn)每隔五天如約而來的集市上,仍然還是稀稀拉拉的散客,零零落落的攤點。

不過,人多人少都不打緊,只要有空子,我就去趕集。當(dāng)然趕集只是一個理由,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于集市上的碗托。

若論最好吃的當(dāng)然是驢肉碗托,但是因其太貴,一般情況下根本吃不起。就只好吃素碗托。素碗托雖然不如驢肉晚托好吃,但也有補救之計,就是買兩個素碗托,陪著小心,厚著臉皮,向賣驢肉的小老板要半碗煮肉的老湯,調(diào)和成驢湯碗托。這樣一吃,既有碗托之味,又有驢肉之美,就覺得天下之絕味,舍此其誰?

美美地吃一次驢湯碗托的機會,其實不多一個集市相隔五天,也就是四五天才能吃一回。但美食以稀為貴,那種入心入肺的美,深深地印在腦海里。

記得當(dāng)時,老師在講《陳涉世家》時,說到:有志之人立大志,陳勝這個人打小就有“鴻鵠之志”。其實,捫心自問,當(dāng)時我也有“鴻鵠大志”。而且還是兩個。

一個是當(dāng)新華書店售貨員,可以每天每天都有看不完的書。另一個就是做一個賣驢肉碗托的小老板,可以每天每天都有吃不完的驢肉碗托。呵呵!

可以和驢肉碗托媲美的美食,還有一種叫巴盟面精。

面精這種東西,貌似簡單,其實極不一般,可以是小吃,也可以當(dāng)大餐。既可以賣在街頭小巷,也可以登上大雅之堂。其中精髓,深入骨髓;個中三味,在于品味;品味之余,細加回味。對于吃貨而言,真的越想越吃,越吃越饞,越饞越上癮,越上癮越喜歡。

多少年以前,在陰山北面的烏拉特后旗一中,我已經(jīng)由寒門學(xué)子搖身一變成了天之驕子。不過身份得以改變,經(jīng)濟的窘困絲毫沒有改變。有一回暑假,和同住一個宿舍的一? ?蒙古族老師去一個叫烏蘭敖包的地方撿礦石賣錢。

烏蘭敖包離一中大約有三四十公里,是草原深處一個荒蕪人煙的地方。當(dāng)時,挖礦的人極多,根本找不到食宿場所。我們白天挖礦石,晚上就睡在當(dāng)?shù)匚ㄒ坏囊粦?a href='/menggubao/' target=_blank>蒙古包的羊圈里。半夜風(fēng)緊,冷得不行,就抱著綿羊入夢。早上起來,呵!沙土味夾雜羊糞味要多濃有多濃,整個人都是灰頭土臉,五味雜陳。

至于吃飯,民以食為天,本來是一個大難題,好在我的朋友是蒙古族,憑著稔熟的蒙語和三寸不爛之舌,常?;U為夷。他希里哇啦地和蒙古包的主人套上半天近乎,聽上去像天方夜譚,卻最終討來了面粉和鍋案,于是選一平坦處,自己動手,埋鍋造飯。

我在打下手之余去草灘上撥沙蔥用來下面,這是一種草原上獨有的類似韭菜那樣的野味,結(jié)果辛辛苦苦捧回一大把,朋友卻說拔的是和沙蔥形似的一種牧草,鬧出了一場笑話。

就這樣風(fēng)餐露宿,與牧民謀鍋,與綿羊謀皮,灰頭土臉的三天下來,日子終于難以為繼??纯纯覆蛔?,挖好的礦石原本要待價而沽,現(xiàn)在也顧不得那么多了,就忍痛割愛,將玉翠石就地賣給二道販子,依稀記得共賣了二百三十元錢。于是,兩人騎一個除了鈴鐺不響,其它地方都響的破自行車雖然行囊空空,但滿載而歸。

路上,朋友問我:“回去以后,你最想做的第一件事情是什么”?我脫口而出:“吃面精”。又補充道:“一直吃到撐”。朋友會心地一笑,仰天長嘆道:“英雄所見莫過于此啊”!

于是,兩個人合計一番,將那筆賣礦石的巨款,每人分了一百元后余下的充公。三十元錢除了各理了一次發(fā)外,全部在一中門口的那個小店里吃了面精。那時候,一碗面精八毛錢,我倆放開肚皮一直吃了三天。假期里老板娘的生意本來不好,卻讓我們的奢侈消費樂的眉開眼笑。那種揮金如土的派頭,直到多少年后想起來,都覺得很牛。

那年那月那些時日,真的一言難盡。盡管,已經(jīng)漸行漸遠,但忽然想起來時,卻又好像就在眼前。感覺那些記憶,那些真純,隨著時光的推移,不惟沒有在腦海里淡漠,反而愈久彌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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