沂蒙霞客行 尋找摩崖石刻
今天去院東頭上小莊，專為尋找摩崖石刻。
一路上，最讓人清心的是這兒一叢那兒數(shù)竿的青青翠竹，人家屋角門口，小橋流水山坡，就這么不經(jīng)意地一瞥，就如詩如畫地蕩漾在你的心頭，仿佛置身江南古鎮(zhèn)，印象中竹子屬于南方，這些年大有北移之勢。子猷曰“何可一日無此君”，蘇子云“寧可一日無肉，不可一日無竹”，在清雅這一點上，現(xiàn)代人早就輸給了古人。
山腰栗樹林里，有村民在修剪栗樹，問之，曰山嘴處即是。山不高，很快就到了山嘴處，外子腳快，一面說著摩崖石刻在哪兒，一面已經(jīng)站在了山頂。我仰頭視之，驚喜道：“不就在這兒嘛！”“靈泉之麓”四個古拙渾樸的隸書就刻在外子腳下的巨石上，“靈”字乃繁體。
山頂一大片蔥翠的小山竹，似野生，在沂蒙山區(qū)，實乃罕見。春氣發(fā)而百草生，有些野菜已經(jīng)泛綠了，挖了一小袋蛤蟆草，也算忙中偷閑了。北面山坡，層層梯田里，團團簇簇的綠植，井然有序，我說是培植的松柏，外子說是金銀花，我說金銀花這個季節(jié)不會這么綠。
望遠處，峭壁懸崖迂回曲折，仿佛得了召喚一般，我們興致勃勃，昂揚進發(fā)，一會兒就站在了懸崖之上。是一塵不染的砂巖，那么純粹，那么潔凈，那么蒼古，那么桀驁，以勁松為知己，以高士為嘉賓，風(fēng)吹雨打霜侵雪壓千秋萬載斯心不改。
一平展的大石，呈微凸的棋格狀，前面是峽谷，后面是蒼松，松濤如海浪翻涌，此情此景，仿佛特為我們而設(shè)，如果不坐一坐，便是辜負了它一番美意。與外子并排而坐，望對面群山，山梁與溝壑呈現(xiàn)明暗深淺不同的藍，此時山是起伏的海。
興盡而反，原路返回，又見“靈泉之麓”四個刻字，外子疑惑道，鼎鼎大名的上小莊摩崖石刻不可能就這四個字，上網(wǎng)搜尋，說總共有四處。而且題字者并不是我們認為的“老僧”，而是“發(fā)僧”，“發(fā)”亦是繁體。
發(fā)僧是劉濤的別號，劉濤乃沂水劉氏望族之后，詩文書法俱佳。我想發(fā)僧乃帶發(fā)修行之意。
盡管此時已經(jīng)有些疲累了，但為了尋找另外三處石刻，我們再次爆發(fā)出極大的興致，沿東面山崖向南探尋，崖下亂石荊棘叢生，仰面細觀，斷崖如刀劈斧削，不放過任何一個可能刻字的巖面。
南面寨門處，懸崖之上，殘存一段高墻，墻體精致細密，甚為罕見，一般的圍子墻，為避一時之禍，出于權(quán)宜之計，皆粗糙簡陋。而文人筑寨，則為長久安身立命之所，發(fā)僧字蘭坡，字號皆有隱士之意味，故而考究，且山上之奇石蒼松秀竹靈泉，皆為文人所喜。
再向西，懸崖漸低，不似刻石處，于是從南門登頂，又經(jīng)過那一大片竹林，想來應(yīng)該是發(fā)僧所栽，當(dāng)初可能只是一小叢，一百年過去了，一小叢變成了蔚為壯觀的一大片，覆蓋了大半個山頂。
我還在山頂徘徊，聽外子在崖下喊道：在這兒！就在“靈泉之麓”左側(cè)不遠處的巖面上，我從下面走過一次了，竟然沒有發(fā)現(xiàn)。此處字體為楷體，字跡漫滅不清，從網(wǎng)上看，有人拓下來，但依然有一部分難以辨認，殘存的字跡連綴起來，大意是說，清末民初，國事混亂，兵連禍結(jié)，匪患猖獗，發(fā)僧率領(lǐng)族人于山頂建寨，命曰“夢柯山莊”，崖下有泉，流銀瀉玉，清冽若滄浪，人曰“靈泉”。
網(wǎng)文又云，北面靈泉處刻有“靈泉”二字，下有方石，刻有“玉液瓊漿”。我們探尋了一番，未見蹤影，此時力盡，于是下山。
走過一戶人家，問門口閑坐的老人，靈泉如何，曰一汪死水而已。百年前，發(fā)僧眼中筆下玉液瓊漿的靈泉，如今成了一汪死水，其怪也與？所謂人杰地靈，地的靈氣也需要人氣來濡養(yǎng)，信矣！想起了老家墻下的那眼泉水，冬天熱氣氤氳，夏天清冽如冰，全村的人做飯洗衣種地都用它，外村的人趕集口渴了，也到泉邊，用手或樹葉掬起一捧來喝，它也有使不完的勁兒，揮灑不盡的熱情，大旱亦不干涸，后來村人嫌棄它恰好在我家茅廁下邊，就不用它了，它也就干枯了，有人說它改了水脈，到別處流淌了。
問山上梯田里的綠植，老者曰“茶樹”，我大為驚奇，我們這兒也能種茶？外子說，蒙山云霧茶不就是我們這兒產(chǎn)的嗎？北方的竹子，北方的茶樹，南方還有什么能移植到北方來？
回家途中，經(jīng)過崮墩村那棵一千四百年的古銀杏樹時，又下車拜謁瞻仰了一番，雖多次拜謁，但始終未見傳說中的摩崖石刻。問樹下一做直播的清瘦先生，說石刻在公路上邊的石壁上，以前我總在路下找，南轅北轍，怪不得呢。
路邊崖下一古井，再向右，一醒目標志牌，曰“塔澗庵摩崖石刻”，嘻，那么大的標志牌，以前竟然從沒看見過，真是明察秋毫不見輿薪！拾級而上，坡上裸露一青崖，字跡風(fēng)化嚴重，依稀可辨“宋紹興”等字樣，距今近千年矣。
古人刻字于崖壁，以紀事抒情言志，斯人已遠，石刻亦愈來愈模糊，再過千年，如今依稀可辨的字跡，定蕩然無存，唯有青青翠竹蒼蒼銀杏樹及文字圖片，方可證明當(dāng)初的人事興廢。時光浩蕩，風(fēng)雨淘盡，千古興亡事。斜暉脈脈，澗水悠悠，心事徒浩茫。不如歸去，淡茶薄酒，三兩小菜，與子對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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