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古探今② | 許詢與樓塔的山水情緣之重興寺的興衰

“既而移皋屯之巖,

常與沙門支遁及謝安石、王羲之往來。

至今皋屯呼為許玄度巖也。”

北宋《太平御覽》引用《晉書》也有類似記錄,

而且專門注明為“同游往來”,

說明王羲之、謝安石、支遁都來過樓塔仙巖

而且如走親戚般不止一次,

常來常往。

書圣王羲之大家都比較熟悉,就不介紹了,這謝安石就是“東山再起”的謝安了?!稌x書》謝安傳:“謝安,字安石,尚從弟也。父裒,太常卿?!?“初辟司徒府,除佐著作郎,并以疾辭。寓居會稽,與王羲之及高陽許詢、桑門支遁遊處,出則漁弋山水,入則言詠屬文,無處世意?!闭f明這位老兄確實和許詢一個德性,不喜當(dāng)官,后看到權(quán)臣當(dāng)?shù)溃⑨пЭ晌?,便“東山再起”,入朝為官,歷任征西大將軍司馬、吳興太守、侍中、吏部尚書、中護(hù)軍等職。挫敗了桓溫篡位,打贏了“淝水之戰(zhàn)”,為東晉贏得了幾十年的安靜和平。

沙門支遁,即東晉有名的高僧支道林,既是佛學(xué)家,也是文學(xué)家。是當(dāng)時般若學(xué)"六家七宗"中即色宗的代表人物。許詢數(shù)度舍宅為寺,均是受了他的影響。其中在仙巖的重興寺,就是許詢在此隱居的舊宅改建。

/許詢像 取自《許氏宗譜》

南宋《嘉泰會稽志》:“重興院在縣西九十里,本晉許征君巖下寺,會昌廢,咸通十四年重建改賜今額”。明嘉靖蕭山縣志》:“曰重興寺,在鏡臺山下,晉許詢建,名巖下寺。唐會昌間毀,咸通十四年重建,改今額”。

/嘉靖《蕭山縣志》中有關(guān)重興寺記載

《世說新語·棲逸》記載:“許玄度隱在永興南幽穴中,每致四方諸侯之遺。或謂許曰:‘嘗聞箕山人似不爾耳?!S曰:‘筐篚苞苴,故當(dāng)輕于天下之寶耳!’”許詢起初隱居永興縣南幽深的巖洞中,即百藥山上仙人洞,他的一些貴族朋友,都知道他已舍盡家財,生活艱辛,就以各種名義來看望他,給他贈送食品及生活用品,對于這些饋贈,許詢毫不客氣,一概接受。一方面山上條件確實艱苦,另一方面也是朋友交情深厚,無須禮讓。

當(dāng)然也有人說閑話,“你自稱高士,假如是當(dāng)年在箕山隱居的許由,是不會這樣做的?!边h(yuǎn)古時期,許由很有才德,堯帝想把王位禪讓給他,他堅辭不受,就鉆進(jìn)箕山躲了起來。所以許詢回答說:“我得到的禮物不過是一些竹筐裝著的食物,這本來就比君位微薄呀?!笨梢韵胍姰?dāng)時四方諸候紛至沓來,仙巖山一帶是非常熱鬧的,其中跟他關(guān)系最親密的,也是離得最近,可以稱得上真正諸侯的,非后來的簡文帝,當(dāng)時的會稽王司馬昱了。

《世說新語·文學(xué)》記載了這樣一個故事:許玄度去謁見還在做會稽王的簡文帝,那一夜風(fēng)靜月明,兩人就一起到密室中清談。那一天許詢發(fā)揮清談特長,高談闊論,直抒胸意,言辭清新婉約,水平超過了以往。簡文帝雖然一向和他情趣相投,這次會面卻更加賞識他,言談中兩人不知不覺愈靠愈近,促膝相談,執(zhí)手共語,一直談到天都快亮了。事后簡文帝說:“像玄度這樣的才華,確實是不易多得?。 边€在不同場合稱贊:“玄度五言詩,可謂妙絕時人?!薄妒勒f新語·言語》載:“支道林、許掾諸人共在會稽王齋頭,支為法師,許為都講?!保ㄔS緣即許詢,應(yīng)受征辟司徒掾而得名,與許征君同理;都講好比現(xiàn)在的校長,也有點象辯論會的主持者,所以也有稱其為許都講的。)從這些記載中,可以看出簡文帝是許詢的鐵桿粉絲,關(guān)系非同一般,而且當(dāng)時永興本屬會稽郡,是會稽王管轄之屬地,由此推斷,簡文帝親赴仙巖隱居之所去看望許詢,是非常可能的。

隨著朝廷征辟風(fēng)聲的過去,朋友就資助他在鏡臺峰下,半坡之陽建了一個住所,這些對司馬昱等王侯來說,簡直是小菜一碟,這也就是重興寺的前身了。

/重興寺遺址殘垣

/原有大殿已成幽深竹林

記載重興寺興衰的,還有一篇很重要的文獻(xiàn),《紹興路蕭山縣咸通重興之院記》碑文,收錄在民國《蕭山縣志稿》中:“咸通重興之院者,許征君故宅。征君諱詢,字玄度,會稽太守旻之子。夙探圣道,徇法休名,改其故宅為蘭若焉。唐咸通十四年,賜額曰‘重興’,意其中廢而復(fù)興也……”

此碑出自元至順二年(1331),壽昌正觀律寺住持釋道澄之手,雖有多處引用謬誤之處(許詢的父親名皈,通“歸”,史料有販、旼、助、旻等版本,引用時均因為字形相近,以訛傳訛,包括其中引用王勃詩句,也有錯誤之處,后面再作說明),但不失為重要史料。

/《紹興路蕭山縣咸通重興之院記》碑原文1

/《紹興路蕭山縣咸通重興之院記》碑原文2

重興寺原稱巖下寺(樓塔境內(nèi),因仙巖山而得名有三個自然村,位于仙巖山西南,大溪上游的為巖上村,仙巖山東北,大溪下游的叫巖下村,在仙巖山巖塢峽谷口的,如守山之門戶,為巖門村,現(xiàn)巖下與巖門合并為巖山村。寺在巖下自然村鏡內(nèi),或因此得名,又或因仙巖山以北,仙巖溪下游之地理方位得名),唐會昌年間(841-846),因佛教與地主階級的利益斗爭愈演愈烈,武宗李炎開展了轟轟烈烈的滅佛運(yùn)動,巖下寺也難逃厄運(yùn),損毀嚴(yán)重。唐懿宗李漼即位后非常尊崇佛教,并于咸通十四年(873)達(dá)到頂峰,不僅以隆重儀式在法門寺舉行迎佛骨儀式。還下旨在全國遍修寺院,廣造浮圖,巖下寺也因之得以官修重建,并由皇帝改賜名為重興寺,“靈悟禪師開山,妙通律師結(jié)界。”可謂相當(dāng)隆重,重興寺迎來了最興盛繁華的時期。

碑載:“大佛殿,光祿徐公所建;三圣像,東越招討司樓公所造,四大部經(jīng)、夢庵記并所置也?!边@里所提到的光祿徐公及東越招討使樓公,就是徐家店徐姓的始祖徐鴻及樓家塔樓姓的始祖樓晉。

唐朝末年,軍閥割據(jù),戰(zhàn)亂紛爭,黃巢起義軍聲勢浩大。當(dāng)時紹興、蕭山、諸暨等,均為曾投靠黃巢起義軍的朝廷軍閥叛將劉漢宏的勢力范圍,與以董昌及錢镠為首的割據(jù)勢力劃錢塘江對峙。

在樓塔境內(nèi),劉漢宏分別在黃嶺(即今大黃嶺,為富陽至蕭山交通古道)、巖下(現(xiàn)巖山村一帶,富陽至蕭山另一要隘)及貞女(現(xiàn)大同一村一帶,為諸暨至蕭山的交通古道)三個交通要隘設(shè)立軍鎮(zhèn),并以重兵把守。唐中和三年(883)三月,錢镠親自率軍渡富春江,攻破黃嶺要隘,生擒巖下、貞女兩鎮(zhèn)將,贏得了殲滅劉漢宏的決定性一仗,也為錢镠最終成為吳越王,打下了堅實的軍事基礎(chǔ)。

錢镠部隊勝利后,在仙巖山巖塢口召開隆重慶祝大會,旌旗招展,插遍山崗,至今此地名叫旗會崗。當(dāng)時徐鴻和樓晉均為錢镠手下得力部將,在此次戰(zhàn)役中立下赫赫戰(zhàn)功,考慮到此三鎮(zhèn)的重要性,于是錢镠任命徐鴻為鎮(zhèn)遏使,樓晉為鎮(zhèn)遏副使,鎮(zhèn)守黃嶺、巖下、貞女三鎮(zhèn),后徐鴻于徐家店、樓晉于樓塔肇基發(fā)族,延脈子孫,堅守軍鎮(zhèn),世襲罔替。徐家店徐氏尊徐鴻為始祖,自稱“長山徐氏”;樓塔樓氏尊樓晉為始祖,自稱“仙巖樓氏”??梢娦禅櫤蜆菚x作為當(dāng)時樓塔(時為長山)的最高長官,對許詢在此隱居、修仙煉丹的故事是有深入了解的。

/上山古道若隱若現(xiàn)

雖然晚唐軍閥紛爭,朝廷岌岌可危,但錢镠一直尊崇李唐,徐鴻與樓晉名義上仍是唐僖宗李儇任命的唐朝將領(lǐng),重興寺在10余年前由前任皇帝李漼賜額重建,自然受到了兩位的高度重視,便進(jìn)行了一定規(guī)模的擴(kuò)建,捐建了大佛殿、三圣像等殿堂佛像,還捐贈了“四大部經(jīng)”等佛法典籍,使得“山門法堂,鐘樓藏殿,光明、觀音二大寶閣,廊廡庖湢,眾屋悉完。象設(shè)端嚴(yán),天龍森列?!笨梢娛O一時。而且還很靈驗,特別是求雨,“每遇夏旱,一方人士隨禱輒應(yīng)?!?/p>

唐朝滅亡后,在城頭變幻大王旗的五代十國,錢镠統(tǒng)治的吳越王朝卻相對穩(wěn)定,直至978年,吳越國向趙匡胤納土稱臣,徐、樓兩家歷時四代,世襲鎮(zhèn)守三鎮(zhèn),其子孫始終遵從祖訓(xùn),對重興寺維護(hù)有加。

北宋年間,隨著兩家失勢,家道中落,重興寺又顯衰敗。徐鴻的第五代孫徐德榮站了出來,捐獻(xiàn)巨資,多方募集,對寺廟進(jìn)行了重修,還專門辟出了一個殿堂,用于供奉“太公太婆”,即始祖徐鴻夫婦,把寺廟和徐氏家廟合為一體,重興寺及周圍梯田山地也成了徐家的私產(chǎn),產(chǎn)出用于供養(yǎng)寺廟度用,保障寺廟發(fā)展的可持續(xù),到重興寺祭祖也成為了徐姓子孫的傳統(tǒng)。

碑載:“迄今屋凋人謝,澗慚林愧,所不改者,獨溪山而已?!闭f明到了元朝,重興寺又荒廢了,“余受經(jīng)茲山,出住壽昌,每一回首,未嘗不慨然興感?!贬尩莱问窃谥嘏d寺出的家,接受了佛法啟蒙,后成長為壽昌正觀律寺的主持,所以對重興寺很有感情,于是“首出囊金,率眾興葺”,開展了重修工作,并創(chuàng)立“靈山法會”,把每年正月初一至初七定為觀音懺悔法期,“宏揚(yáng)教觀,以續(xù)遺響,以壽吾佛之慧命,而不負(fù)舍宅者之初心”。釋道澄也因之得了心愿。

民國《蕭山縣志稿》載:“清咸豐間毀,同治間里人建復(fù)其半?!彪m僅十余字的記載,卻又揭開了一段血雨腥風(fēng)的歲月。

/民國《蕭山縣志稿》有關(guān)重興寺記錄

咸豐元年到同治三年(1851-1864),正是太平天國起義時期,就是老輩人記憶中的“長毛造反”,一路燒殺搶掠來到仙巖樓塔,所到之處皆成人間煉獄。太平天國信奉拜上帝教,見寺拆寺,遇佛滅佛,重興寺再遭滅頂之災(zāi)。直到太平起義失敗后,才由“里人建復(fù)其半”。這些“里人”其實就是以徐姓為主的仙巖山附近村民。佛殿寺院與祖宗家廟合而為一的特殊形式,使得時有徐氏后人為寺廟的重興而努力,但財資有限,也只能恢復(fù)一半。文革期間,佛像被毀,墻傾宮摧,至90年代地面建筑傾毀殆盡,遺址內(nèi)尚余古井一口,水質(zhì)清澈,不涸不溢,冷眼旁觀世態(tài)變遷。

/圖中左下為古井

自許詢舍宅建寺1650余年間,盛世則興,亂世則圮,重興寺歷經(jīng)劫難,數(shù)度重建,見證了歷史滄桑,人間衰榮。東晉期間,佛教傳入中國不久,佛道融會,許詢雖尚黃老之道,但受支遁影響,卻有一顆佛心,可謂佛教文化傳播的先驅(qū),他在蕭山舍宅為寺的祇園寺和重興寺,是佛教傳入蕭山甚或是浙江的開山之作,其歷史地位不容置疑。如今太平盛世,筆者堅信,重建重興寺院,恢復(fù)歷史遺跡,弘揚(yáng)人文精神,傳承中華文化,已為時不遠(yuǎn)。

/衹園寺鐘樓

/飛檐斗角的祇園寺大雄寶殿

未完待續(xù)

圖文 / 俞華波 鳴謝:樓澤鳴收集提供古籍圖片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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