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一智:任何時代都需要這種無望的卻是美麗的奔走
2月19日,著名文物保護志愿者曾一智病故,在她62年的人生旅途中,有19年系在了文化遺產保護。她的女兒說:“就讓她和她的故事、她的老房子們,靜靜地留在我們的心里吧?!?/p>
▲曾一智
曾一智,1954年出生于北京,黑龍江日報社的資深記者、編輯、著名文物保護志愿者、中國文物學會會員、中國古跡遺址保護協(xié)會會員。1998年3月,她創(chuàng)辦了以呼吁保護歷史文化遺產為宗旨的《黑龍江日報·城與人》專刊,自此便投身文保事業(yè)。她以每周一塊版的頻率在省報上呼吁保護老建筑。她結集的《城與人》一書中,黑白的老建筑插圖下,往往有個括弧,里面寫著“已拆除”。
▲2006年3月,呼吁保護5年多的原中東鐵路總工廠1903年鑄鐵車間廠房慘被拆毀。
曾一智 攝
可很多建筑在她心里是拆不掉的。十多年來,她用壞了好多相機,“我一天最多拍過1000多張照片。”她說。每次端起相機給老建筑拍照的時候,她都覺得是在給這些“摯愛親朋”留遺照,有的就在她鏡頭里轟然倒塌。她成了某些人眼里的“搗蛋分子”,她被罵,被恐嚇,被打,可第二天,她又出現在拆遷現場。每次老建筑被“屠殺”后,她就撿起一塊殘磚存好。她說,那是“留給后人唯一可以觸摸的歷史”。
“
當你的親人被無辜錯判死刑,被診斷為不治之癥,你只忙著為他拍遺像、寫傳記,而不去搶救他,可能嗎?”她反問。顯然,按下快門是遠遠不夠的。
她以向職能部門舉報、公開報道、內參、上書領導、在省人大旁聽會議上發(fā)言等多種方式,為北京、黑龍江兩地瀕危的歷史建筑、歷史街區(qū)大聲疾呼,保護了多座具有重要歷史價值的建筑:
■ 2007年1月,她兩次去齊齊哈爾為保護呂留良后裔故居奔走后,促成齊齊哈爾市確定了保護五教道德院、天齊廟、義和團女子壇址、于駟興故居、小慶主事故居、果考亭故居、清末藏書樓等一批具有珍貴歷史價值的歷史建筑的保護方案。
▲于駟興故居
■ 2007年4月,她最終促成哈爾濱南崗區(qū)政府將已經列入哈西新區(qū)改造建設拆遷計劃的哈爾濱機聯(lián)機械制造有限公司(原哈爾濱機聯(lián)機械廠)的三座廠房和煙囪、水塔、百余件機械設備作為工業(yè)遺產保留下來,進行保護性開發(fā)利用,實現保護歷史建筑與開發(fā)新區(qū)的雙贏。
■ 2007年10月,她與黑龍江省文化廳文物保護處、哈爾濱市城市規(guī)劃局名城保護處溝通。將哈爾濱廣播電臺(中國第一座廣播電臺原址)和創(chuàng)辦人劉瀚住宅、吉黑榷運局、哈爾濱特別市市長宋文郁住宅、三江閩粵會館等一批重要歷史建筑列入保護建筑。
▲哈爾濱廣播電臺舊址
■ 她還設立了文保志愿者保護監(jiān)督網絡,對每個志愿者經?;顒訁^(qū)域內的保護建筑進行監(jiān)督,對破壞事件進行不懈的舉報活動,成功地制止和改正了多起對保護建筑的破壞行為。如在一類保護建筑紅軍街38號、二類保護建筑原英國領事館等老建筑被違法進行破壞性修繕、裝修時,都進行舉報,并得到職能部門的受理。
■ 堅持進行在老城區(qū)內的搶救性的拍攝記錄,帶領志愿者在南崗、道里、道外、香坊、動力等老城區(qū)進行的各具特色的主題性拍攝記錄活動(部分做了歷史調查)。把自己多年挖掘積累的老城區(qū)所有歷史文化遺存全部介紹給志愿者,一些志愿者也把自己的新發(fā)現告訴大家,并與文物、規(guī)劃部門保持著密切聯(lián)系,提供大量信息。
■ 她對黑龍江、吉林、遼寧、內蒙古中東鐵路沿線歷史遺存和文保單位進行考察、記錄,為這些不受重視的建筑和文物留下資料,對破壞的行為進行舉報。這些建筑許多已經列入第三批文物普查的范圍,并申報為國家重點文物保護單位。
■ 她多次向文物部門報告在拆遷現場發(fā)現的文物,關注那些散落在拆遷現場的各種具有文物價值的構件,并及時向文物部門報告,引領文物部門工作人員來現場征收,避免文物流失。多年來,經她發(fā)現并由文物部門定為文物的就有原日本駐哈總領事館監(jiān)獄給抗日志士上吊刑的刑具滑輪,在建筑拆除中被曾一智收回,并立即捐獻侵華日軍第731部隊罪證陳列館,成為該館少數的珍貴藏品之一;原中東鐵路總工廠(哈爾濱車輛廠)不同時期的八臺機床,在工廠拆遷時,多方設法從拍賣會上搶回這批機床。最后撰寫直發(fā)內參,經黑龍江省省長、副省長等批示,落實收購資金,并由省文物鑒定委員會專家鑒定為文物。
曾一智最具有代表性的文保行動是2011年8月向北京東城區(qū)文委實名舉報“劉老根會館涉嫌破壞文物原狀”,引起了廣泛關注。在劉老根會館所使用的晉翼會館在建設中,文物本體遭到破壞,建設方在會館建設中添加了院內本無的建筑,破壞了文物的原有風貌。2004年,晉翼會館就已成為“不可移動文物”。
▲本山傳媒于2011年8月23日凌晨在其官方網站發(fā)表聲明表示,將對小江胡同30號院內搭建的“臨時罩棚”拆除,并已開始動工。當天下午,記者拍攝到工人拆除罩棚的照片。
曾一智舉報的第二天,卻接到了本山傳媒集團工作人員的一個電話,對方希望與曾一智見面溝通溝通,當面談一談。但被曾一智拒絕。
可沒人會當真,這位退休的省報記者,由于建議書寫得多,常常要為5角錢一張的打印費發(fā)愁。她經常自費出去踏察老建筑,有幾次回到家已是“彈盡糧絕”,她在博客中寫道:“離開工資還有幾天日子,白天吃白水煮面,臥上一個雞蛋,扔幾片白菜葉子?!?/p>
“我沒有個人私利,我欣然,坦然,我將大笑?!彼骼乇痴b著魯迅先生的話。
有朋友坐火車行駛在中東鐵路線上,火車行至黑龍江細鱗河站時,曾一智就在家打電話給朋友當導游:“你往左前方看,有沒有一個尖尖房頂的屋子,你再往右看,山坡上有四棟漂亮的歐式工房,美極了!再往前坐,你一定不要眨眼睛,八道河子站有一組花崗巖砌筑的房子……”她諳熟中東鐵路在黑龍江省內大小站臺上的近800座老建筑。
▲霽虹橋
近幾年,曾一智一直都在為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哈爾濱霽虹橋的依法原貌保護而奔走呼吁。在生命最后的時光,仍牽掛著霽虹橋的命運,保護方案卻未能如愿。
許多人不理解曾一智,不理解文保志愿者為什么要做這樣的工作。但是,對于熱愛一座城市的人來說,對于在一座城市中生活而不是僅僅“活著”的人來說,這些老建筑不只是冰冷的房子,更是我們人生中的一部分。
“我只想說,任何時代都需要這種無望的卻是美麗的奔走”,她也一直希望,“有更多人能復制我的行為”。
但愿世間多一些美麗的奔走,
來抵過這無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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