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樂：瓦當之獸面紋？——鮮卑人吸收的中亞遺產(chǎn)
名稱：獸面紋牌飾
年代：西晉中期
材質(zhì)：青銅
尺寸：高3.38厘米,寬2.7厘米
該獸面紋牌飾造型可分為上下兩部，上部為獸面紋，圓耳，大眼、高顴骨，下部兩側(cè)各有兩弧狀鏤空，中間似有一顆類五角圖案，中間亦鏤空，最下整體內(nèi)收，但并未封口。該器之獸面風格與涼城小壩子灘窖藏出土的一件“四獸形金佩飾”（1）之獸面紋風格相同，兩者無疑為同期遺物。
涼城小壩子灘窖藏共出土13件金銀器，其中含三方晉代官印，兩銀一金，印文分別為“晉烏丸歸義侯 、 晉鮮卑歸義侯 、 晉鮮卑率善中郎”（2），這三方官印應(yīng)為西晉（266-316年）政府賜給奉承晉室的鮮卑、烏桓上層貴族之印。另外，金器中還有一件刻有“猗迤金”銘文的四獸形金佩飾，猗迤即拓跋猗迤，生于西晉泰始三年（267年），西晉元康五年（295年）拓跋部首領(lǐng)拓跋祿官分國為三部，以拓跋猗迤始統(tǒng)一部，居代郡之參合陂北（今涼城縣境內(nèi)），西晉永興二年（305年），猗迤因助司馬騰作戰(zhàn)而被西晉封為大單于，賜金印紫綬，同年6月24日去世（3），這批金銀器很可能為猗迤統(tǒng)帥一部之后的遺物，其年代應(yīng)在295年至305年左右。故此類獸面風格之流行年代，應(yīng)與此相近不遠，本文論及器物應(yīng)為西晉中期遺物。
至于該器之造型及紋飾藝術(shù)風格，國內(nèi)有通遼科左中旗出土的“人面形金飾牌”（4）與之相近，二者整體造型、人（獸）面部五官紋飾風格相同、牌飾下部均有五角或六角中空紋飾，年代應(yīng)相近。關(guān)于人面形（紋）金牌飾之年代，《中國金銀玻璃琺瑯器全集.金銀器》中記為北朝（2004），王大方先生也認為屬北朝（2005），“金色中國”特展中則標注為東漢（2013），而通遼博物館則標注為鮮卑，故目前其年代學界尚存分歧不能統(tǒng)一，然無一將其年代定為西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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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東周起，我國北方草原地帶逐漸流行起草原風格牌飾（5），牌飾外形基本分為矩形邊框和不規(guī)則邊框兩種。東漢（25-220年）初以前，匈奴稱霸北方，考古發(fā)掘出土之匈奴牌飾動物紋飾豐富，且多為成對出現(xiàn)的帶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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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100年前后匈奴隕落，鮮卑繼而雄起北方草原，早期鮮卑牌飾風格大體延續(xù)匈奴，但紋飾母題大多僅限于鹿紋和馬紋，多隨葬僅一件，未作為實用帶具使用，這與至少發(fā)生在東漢晚期之帶具革新并日益風行有重要關(guān)系（6），因此其功能也逐漸轉(zhuǎn)為代表社會身份、地位之象征。
至魏晉以后早期鮮卑牌飾幾乎銷聲匿跡，考古所獲之牌飾如呼和浩特添密梁（7）、甘肅華池縣（8）、通遼六家子（9）、涼城小壩子灘（10）出土者，其紋飾皆具虛幻色彩，已脫離鮮卑早期牌飾之紋飾特征(11)，可稱為鮮卑晚期牌飾。根據(jù)目前的考古發(fā)掘資料，無論是墓葬或遺址，自北魏統(tǒng)一北方、十六國局面結(jié)束（以439年北魏滅北涼為標志）后，北方地區(qū)就未再發(fā)現(xiàn)草原文化風格牌飾了(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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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此可以結(jié)論：自東周源興的草原風格牌飾，大體可分為匈奴牌飾、鮮卑早期牌飾、鮮卑晚期牌飾三個階段，分別以東漢初、東漢末為分期點，以十六國時期結(jié)束、北魏統(tǒng)一北方為終結(jié)，匈奴時期為牌飾之源起并輝煌時期，鮮卑早期牌飾為衰退期，鮮卑晚期牌飾則為尾聲。
人物紋牌飾為鮮卑遺存已為學界共識，且其無論造型風格還是紋飾母題已完全脫離鮮卑早期牌飾，屬鮮卑晚期牌飾。故其年代上限應(yīng)為魏晉時期，年代下限，大致在北魏中期以前，結(jié)合如上獸面紋牌飾的年代推定，人面紋牌飾的年代很可能在西晉中期前后。
與人面紋飾牌同出的還有一件“人獸紋金牌飾”（13），這件牌飾因其“一人雙獸”風格與阿富汗貴霜帝國“黃金之丘”寶藏（25-50年）出土的一件東漢初期“君主與龍”頭飾牌之“一人雙獸”風格相近而為學界廣為關(guān)注（14），“一人雙獸”母題源于西方，中亞大夏地區(qū)（現(xiàn)屬阿富汗）為向東亞傳播之中繼站已為學界共識，寧夏固原北魏馮始公墓（15）出土有“一人二龍”鋪首，即為“一人雙獸”造型，其紋飾細節(jié)上也更接近于人獸紋金牌飾，該鋪首之“一人二龍”風格應(yīng)源自北魏平城影響，“一人二龍”在北魏早中期就已出現(xiàn)在平城墓葬和遺址及云岡石窟，北魏中期平城地區(qū)比較流行（16），但此時“一人雙獸”已脫離牌飾也非獨立母題，而為裝飾鋪首之紋飾元素，該墓年代為北魏太和十三年，即公元489年（17），屬北魏中期，恰恰說明了至晚在北魏早中期之際，“一人雙獸”母題仍在流行，但牌飾已退出歷史舞臺。
至于獸面紋、人面紋牌飾之造型風格，在東哈薩克斯坦貝雷爾（BEREL）一座游牧首領(lǐng)男女合葬之墓（18）似乎找到了源起，阿爾泰山附近的這座大墓編號為11，屬巴澤雷克文化，隨葬有17匹馬并馬具，其馬具中有一種由“貓科動物頭+抽象紋飾”組成的金包木質(zhì)器物，這件馬具尺寸略大于人面形金牌飾，但二者相似之造型風格一目了然，有趣的是，這座墓葬的年代在公元前4世紀早期至公元前3世紀晚期，即戰(zhàn)國至秦漢初，此時的北中國，正是匈奴最強盛輝煌的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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獸面紋瓦當起自北魏時期，一直延續(xù)使用至明清，千百年來獸面紋瓦當一直為皇家、官僚機構(gòu)建筑所專斷，而關(guān)于獸面紋之起源則尚為未知，有學者認為北魏的獸面紋瓦當是從佛教圖案獅子演變而來的（19），但瓦當之獸面紋又有神化、虛幻的一面，這些是獅子所不具備的?，F(xiàn)階段大同（平城）所發(fā)掘出土的獸面紋瓦當均是北魏平城晚期出土的，值得注意的是，這個時期如上文所述，恰好為牌飾紋飾母題向其他物質(zhì)載體轉(zhuǎn)移的時期，那么是否可以大膽的推測一下——瓦當獸面紋之源起，很可能會有本文論述獸面紋的影子。
圖片自《北魏平城瓦當考略》
參考引用：
（1）、（2）、（10）、（13）張景明：《內(nèi)蒙古涼城縣小壩子灘金銀器窖藏》
（3）魏收：《魏書》
（4）張景明：《北方草原地區(qū)鮮卑金銀器造型藝術(shù)研究》
（5）潘玲：《矩形動物紋牌飾的相關(guān)問題研究》；喬梁：《二克淺墓地出土三鹿紋飾牌的年代》;于俊玉，孫玉鐵：《遼寧朝陽袁臺子發(fā)現(xiàn)漢魏鮮卑牌飾陶范》
（6）本公眾號：《好你個天皇》
（7）卜揚武，程璽：《呼和浩特地區(qū)鮮卑墓所反映的社會問題》
（8）黃曉芬,梁曉青:《甘肅省華池縣發(fā)現(xiàn)透雕金帶飾》
（9）張柏忠：《內(nèi)蒙古科左中旗六家子鮮卑墓群》
（11）本公眾號：《兩晉時期鮮卑牌飾藝術(shù)風格的異變》
（12）潘玲：《矩形動物紋牌飾的相關(guān)問題研究》；喬梁：《二克淺墓地出土三鹿紋飾牌的年代》
（14）《AFGHANISTAN-HIDDEN TREASURES FROM THE NATIONAL MUSEUM，KABUL》；王大方：《“人物雙獅紋金飾牌”考》；郭物《一人雙獸母題考》
（15）、（16）、（17）倪潤安：《光宅中原》
（18）《NOMADS AND NETWORK-THE ANCIENT ART AND CULTURE OF KAZAKHSTAN》
(19)王雁卿：《北魏平城瓦當考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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