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周刊|西安地理——化羊峪峪口廟會游人如織
在鄠邑區(qū)境內(nèi)的十余個秦嶺峪口中，有兩個峪口名字與動物有關(guān)：鴿脖峪和化羊峪。鴿脖峪，不知所云，想來鴿子脖子短而粗，這個峪應該是較淺較寬了。而化羊峪就很有說道了，以峪口的化羊廟而知名。2017年12月12日，我約了當?shù)氐呐笥旬斚驅(qū)?，前往化羊峪探訪。
化羊廟會引來10萬游人
我坐環(huán)山旅游一號線公交車，在金峰寺站下了車，老友魏積玉與向?qū)Ф糯荷呀?jīng)在車站等候了。民間藝術(shù)家老魏70多歲，腿腳不大方便，卻執(zhí)意要陪我進山。杜春生是峪口附近李原寨村人，63歲，曾在化羊峪里種地收莊稼、開路運礦石，算是化羊峪的老熟人了。
化羊峪地處鄠邑區(qū)龐光鎮(zhèn)化豐村之南。這個峪以前叫扈陽峪，后來演變?yōu)榛蛴?，與一個故事有關(guān)。相傳很久以前有個牧童在此放羊，羊被豺狼吃掉數(shù)只，牧童傷心地痛哭。一位神仙見此情景，遂點石化羊，湊齊了羊數(shù)，不動聲色間給牧童幫了大忙，后來此峪便改名化羊峪。
化羊河
我們坐老杜的汽車，開了一兩里就到了化羊峪口，第一眼看到的是化羊廟。這化羊廟來頭很大，它原來叫東岳廟，后因峪名而起廟名，也有資料說峪名來自廟名?；驈R相傳始建于宋代，完善于明清，極盛于民國，是終南山一帶影響較大的宗教活動場所，為陜西省第一批重點文物保護單位?；驈R里有一塊“萬歲碑”，相傳這是宋真宗趙恒御賜。說是宋真宗曾來化羊廟祈子，遂得一子，大喜，就封廟里東岳神為天齊仁圣帝，賜牌“萬歲碑”，自此寺廟聞名遐邇，香火旺盛。化羊廟最盛時廟宇百余間，山林三百畝，氣勢宏大，史稱人文勝地。
從清朝起，化羊廟便由峪口化豐村、李原寨等七個村共同管理。新中國成立初期土改，住廟道士被遣返回原籍。1988年，化羊峪風景區(qū)理事會成立，對化羊廟進行了大規(guī)模的重新修建，那個傳統(tǒng)的、紅火的化羊廟會，也逐漸恢復了。
廟會每年正月二十、六月初十舉辦兩次，熱鬧非凡。一到化羊廟，我就看到廟旁的停車場面積很大。老杜見我大驚小怪，笑了，說平時停車場空蕩蕩的，但到了廟會時，人山人海，這停車場根本不夠用。十幾年來，老杜也一直是廟會工作人員，負責的是治安收費、車輛疏導工作?！皬R會前后十來天，自行車、摩托車、汽車，把進山路堵了個嚴實，我們十幾個人都忙不過來?！避嚩嗳硕?，廟會紅火。老杜說，趕廟會的除了本地人以外，還有興平、咸陽、周至、藍田等地人。人數(shù)最多時，一天有上萬人，一個廟會下來超過10萬人。上香祈福是人們趕廟會的主旨，看戲買東西也不可少。趕完廟會，也有老太太、小媳婦折柏樹枝插在頭上，表明自己已經(jīng)上過廟會了，福氣運氣跟著我走哩。
通體潔白的白云石
過了化羊廟，進化羊峪，正好看到路邊有化羊峪游覽簡圖，上邊標了黑龍?zhí)?/a>、望鄉(xiāng)臺等幾個景點，這也是我們的探訪目標。說話間老杜給我一根爬山棍，老魏說上山?jīng)]棍不行，他是常年拐棍不離身的。于是我們?nèi)司晚樦蚝拥劳献摺?/p>
化羊峪兩邊的山脈，東邊叫雞頭山，西邊叫牛首山。都說山有多高，水就有多高，此話不虛。時值冬天，河水很小，水流清澈，河道很陡，好像是從山頂懸下來似的。一方水土養(yǎng)一方人，我問老魏、老杜峪口附近的村民飲用這化羊河水吧，他倆介紹，新中國成立前喝呢，但后來就不喝了。也不知道這河水搞的啥怪，附近村里得大脖子病的人不少。上世紀五十年代，政府下了硬茬，采取了三項措施，一是為大脖子病人做了切除手術(shù)，二是打井，喝井水，三是推廣碘鹽，從此根除了大脖子病。
河灘上，我看見有一塊通體潔白的石頭混在青石之中，很是顯眼。老杜是行家，說這叫白云石，是做水泥的原料之一，磨碎了磨細了就是大白粉，裝修房子的時候離不開它。
河灘上的白云石
那化羊峪里白云石多不多？老杜說：“多么。往里再走十來里，有個白云石礦呢！”這地方人老幾輩不認識白云石，不知道用它制作大白粉。到了上世紀七十年代，當時的龐光鄉(xiāng)政府動了心思，在峪口辦了一個白灰廠，原料便是白云石了。
那山上的白云石如何運出來？老杜介紹，當時生產(chǎn)工具落后，先用炸藥炸開礦體，在簡易山道上用架子車運輸。又在最陡的地方修了個溜槽，幾百米長，礦石在槽里直溜山下。如此簡陋的生產(chǎn)運輸條件，廠子規(guī)?？隙ú淮?。到了上世紀八十年代，改革開放了，峪口化豐村一個叫杜文哲的企業(yè)家瞄上了白云石，開辦了一個水泥廠，杜春生便在那個時候受聘在廠里當司機。
“你看咱上山走的‘之’字形盤山小路，當年可以開汽車，路是我用推土機一段一段推出來的，推了半年?！蔽翼樦隙诺氖滞缴仙较驴?，咋都看不出當年走汽車的簡易路，現(xiàn)在這條路雜草叢生，變成了一條彎彎曲曲的羊腸小道。
曾經(jīng)的汽車路，現(xiàn)在的羊腸小路
路修好，老杜又成了運礦石的汽車司機。廠子辦了10年左右，最紅火的時候牌子上寫的是戶縣第二水泥廠。至于后來停辦的原因，老杜說是廠子技術(shù)水平較低，只能生產(chǎn)農(nóng)村民居用的低標號水泥，與國家生產(chǎn)標準還有不小的距離。
真想象不來，如今寂靜的化羊峪，也曾熱鬧紅火過一把。
《終南第一游》里的化羊峪
走了兩三里，路被草叢埋沒了，河道兩側(cè)盡是巨石，懸崖峭壁，十分險要。老杜說，黑龍?zhí)?/a>就在上頭幾十米遠的地方，以前人可以上去，現(xiàn)在路被洪水沖垮了，一般人就很難上去了，咱今天是看不到了。
我不甘心，向上觀察了地形，說你倆在這兒等我，我上去看看。我脫去手套，像小伙子一樣活動了一下筋骨，就手腳并用往上爬。爬了一段坡，就氣喘吁吁了，一塊突出的巨石擋住去路，心一下便怯了，六十多歲的我是難以翻越這巨石了。正好底下兩人齊喊：算了，危險，生命第一！于是趁勢作罷，很不情愿地下來了。
在河邊一相對平坦的地方，我們?nèi)俗谑^上休息。此時進峪已經(jīng)一個多鐘頭了，太陽悄悄升起，給了我們暖意。陽光灑在對面山上，滿目枯黃，唯地勢較矮的山坡上，柏樹黑黝黝一片。眼前的山脈像剛剛睡醒，朦朦朧朧，霧氣纏繞。
化羊河的涓涓細流
化羊河邊還有一塊兒很有名氣的巨石，叫做濯塵石，長12米，寬7米，表面平滑。石旁有一潭，河水在潭中漩渦里轉(zhuǎn)一圈后瀟灑離去。據(jù)說明朝文學家王九思攜三位朋友游覽化羊廟后，曾在此石上小憩，飲酒談笑，以清流濯塵。眼前溪水潺潺，耳邊聽得樵夫放歌，引得四人詩興大發(fā)，其中一首寫的是：“名邑今重過，終南第一游。柳散秦川色，花含杜曲愁。同時霄漢侶，十載臥荒丘?！痹娙税延位蛴ㄎ唤K南第一游，足見這里的分量了。可惜的是，這塊濯塵石我們現(xiàn)在難以找到了。
山路艱險，我們到不了黑龍潭，那里的景色是什么樣呢？老杜告訴我，峪口化東村有個老人叫崔敬虎，是村上的會計，也是化羊廟一帶名人，能寫會畫，肚子里故事也多。幾年前，在化羊廟理事會會長崔俊岳的支持下，崔敬虎召集人員編寫了一本《終南第一游——為你介紹化羊廟》，他擔任主編，那書厚厚的一本呢。
林木覆蓋率百分之百
訪峪之后，老杜、老魏把我引到化東村，見了崔敬虎主編，本想與他多聊一會兒，不巧的是村上正在安裝天然氣管道，我們走進他家的時候，工人正在給管道上刷黃漆。化東村是鄠邑第一個通天然氣的村，意義不凡，村里轟動。崔主編身兼村干部，那天公務很多，顧不上跟我多說，他從屋里取出一本《終南第一游》給我，說你想知道的事，可能上頭都有。
果然，書里有一個章節(jié)為“扈陽潭”，這應該就是旅游指示牌上的黑龍?zhí)读?。書中寫道：化羊?a href='/xiagu/' target=_blank>峽谷幽長，巖石裸露，溝壑縱橫，百條大小瀑布在谷中穿行，曲曲折折宛如游龍；或循崖直下，濺玉噴珠，或懸空拋落，銀花朵朵。若遇久雨，形如烈馬奔騰落入水潭。大潭豐盈如湖，小潭晶瑩如鏡，星羅棋布，隨處可見。最有名的當屬扈陽潭，位于九曲飛瀑之下，清澈湛藍，碧波蕩漾，遠山盡映水中。崔主編這段描述文采飛揚，令人向往。
書中還有一個章節(jié)“冰崖瀑布”，對化羊峪里最大的瀑布作了專門描述：兩巖交會處，一條百尺瀑布似一條白色綢帶垂掛山間，響聲轟隆，猶如戰(zhàn)鼓。及至近前，愈見壯觀，千萬股水線并排跌落谷底，卷起千堆雪浪：上泄如素帛高懸，中泄如飄雪拖練，下泄如玉龍走潭；銀花朵朵，珠撒碧瀾。深冬初春，氣溫低下，瀑布表面結(jié)冰日漸加厚，以致形成巨大的冰簾，陽光下五光十色，晶瑩剔透，成為終南山地帶稀有的奇景，故名“冰崖”。人們都說，不到冰崖，等于沒到化羊峪。
最后這句話叫我很是汗顏，驢友看了可能也會覺得心有不甘。我轉(zhuǎn)念又想，看瀑布，要夏天來；看冰瀑，要“深冬初春”來，而現(xiàn)在連臘月都沒有到，時令不對，也就沒啥遺憾了。
名貴青檀 詩情菅草
我們?nèi)酥糁髯永^續(xù)朝上爬，望鄉(xiāng)臺還在高處。山坡陡峭，“之”字形小路蜿蜒。幾乎每個“之”字的腰部，都有一條垂直小路串聯(lián)，這就是捷徑，幾乎90°，是專門留給精壯小伙子一展身手的。有一陣兒我的心氣兒上來，接連爬了兩截捷徑，氣喘得厲害，襯衣也濕了。老杜看不過眼，說咱都年紀大了，勁兒還是要悠著點兒！
越往高處爬，越看不到山頂，視線都被各種樹木擋住，自始至終沒看到一個人影。老杜說，山上最多的是刺槐，四五月的時候滿山潔白，那個當口也是驢友最多的時候，槐花便是化羊峪送給他們最好的禮物。
槐樹之間，間或有松、柏、椴、楊、椿、構(gòu)等樹木。老杜說，這里最名貴的樹種當屬青檀，別的峪口沒有。他見到過最粗的直徑超過一米，如今還有三棵，都在峪口。一句話讓我喜出望外，下山后徑直去瞻仰青檀尊容。在化羊廟廚房前見到一棵，在停車場旁見到兩棵，后兩棵樹脖子上掛有西安名木古樹保護牌子。三棵樹共同的特點是老、枯，樹身像被粗繩纏繞，一棱一棱的。當然現(xiàn)在是冬天，想來夏天當生機勃勃。查青檀，中國特有單種屬，對研究榆科系統(tǒng)發(fā)育有學術(shù)價值；零星或成片分布于中國19個省區(qū)；目前分布區(qū)域逐漸縮小，有些地區(qū)殘留極少，已不易看到；已列入《中國稀有瀕危植物名錄》，為稀有類3級保護植物。
化羊峪山坡上，與松柏同綠的，是林木間的一種野草，時值冬日依然像春天模樣，翠綠蔥蘢，生機勃勃，仿佛給山坡鋪了一層綠地毯，滋潤人眼。林木深處，時不時看到一叢叢蘆葦，稈葉枯黃，唯頭上絮絮與夏天時一樣白，隨風搖曳，令人心動。據(jù)老杜介紹，這叫旱蘆葦，也叫菅草，山上常見。老魏說，菅草的菅，就是草菅人命的菅。我也聯(lián)想到山中蘆葦“嘴尖皮厚腹中空”的說詞，但菅草恐怕并不單是為這兩句話而生的?；貋砩暇W(wǎng)，搜到《詩經(jīng)·小雅·魚藻之什·白華》這首詩的頭幾句：白華菅兮，白茅束之。之子之遠，俾我獨兮……說的是山上菅草開白花，我把白茅束好送給他；如今這人去遠方，讓我孤獨守空房。寫得多好，情景并茂。寫詩的姑娘是否看到了化羊峪里的菅草有感而發(fā)，也未可知。聽人說，《詩經(jīng)·小雅》里的詩作者，都是秦嶺北麓、關(guān)中一帶的各色居民。
菅草
峪里曾住有十幾戶村民
下午一點鐘左右，快到山頂?shù)臅r候，見到一個亭子，老杜說這就是望鄉(xiāng)臺了。
我們已累得不行，正好坐在亭子里歇一歇。搭眼看看，亭子上面寫有建成時間——1996年。從這里往北看，化羊廟依稀可辨。據(jù)稱，最早的望鄉(xiāng)臺是指山上一塊三四畝大的平地，亡靈去閻王殿等候發(fā)落前，須先到這兒來回望故鄉(xiāng)，與親人作最后的告別。
望鄉(xiāng)亭
從望鄉(xiāng)臺看我們上來的小路，坡上坡下完全被灌木遮掩，除去山石，裸露的土地是一點兒也看不見了。老杜說，峪里原來是有住戶的，十幾戶人，叫化羊峪小隊，如今已搬遷到峪外太平河邊太平新村。往前三四十年，山坡上都是梯田，種的是包谷、土豆和大豆。后來實行退耕還林政策，飛機播種加上樹木自然生長，如今已是林木葳蕤。林木留住了土，涵養(yǎng)了水，美化了化羊峪。時下提倡10個字：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蛴讶痪G水青山，同時也算多半個金山銀山——林木凈化空氣、制造氧氣，同時也管住了水土流失。
老杜叫“伯”的杜根深、杜根信兄弟兩戶人家，新中國成立初期住在化羊峪最深、最南邊叫賀家梁的地方，田地有50多畝。成立合作社的時候，兩人因與李原寨村有親戚關(guān)系，便帶地入社，成了李原寨村的社員。因這50多畝地入了社，峪口外的李原寨村村民常年要進峪耕作、收獲。老杜說，上世紀七十年代末，他已是村上的精壯勞力，秋收時經(jīng)常是帶著干糧，老早就往峪里走，天黑才能回來，爬山時間比在地里勞動時間還要長。收了玉米，要用背簍往山下背，行路之艱難可想而知。老杜說，如今不要說往山下背玉米，就是白給一袋面粉讓我背下來，我也不干了，太累了。
十余里長的化羊峪，雖然只是秦嶺北麓下的小褶皺之一，卻也挾持著秦嶺雄風，豪邁而風流。有幸沐浴到這股氣息的，當屬進峪爬山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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