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尋| 張坂靈秀山帝王足跡,老人口中“臭頭皇后”之說是真是假?
北宋名臣黃宗旦的一篇追憶性游記《靈秀山記》,揭開了閩帝王延鈞駕幸張坂靈秀山的前因后果。這篇游記史料味濃厚,上世紀30年代,弘一大師曾興奮地揮毫抄錄下全文。而今,《靈秀山記》成為人們追溯歷史往事的重要依據(jù)。
“錦田”二字 源于帝賜
錦田大福勝禪寺南宋首座舍利塔為近年重修
歷代以來,人們總是樂此不疲地追尋帝王足跡,那些古老的歷史、動人的傳說、扣人心弦的宮闈秘聞,難免惹人心生好奇,渴望一探究竟。龍啟二年(934年),貴為閩帝的王延鈞,曾突然御駕親臨泉州晉江的“黃田”(今泉州臺商投資區(qū)張坂鎮(zhèn)后邊村),尋訪這里的家廟,遍覽周邊山川形勝,并且“召姻舊飲”“盤桓游宴之間”。黃田為何會與帝王有了交集?據(jù)介紹,只因這里便是王延鈞之母、皇太后黃厥的故里。近日,抱著勘古發(fā)幽的念頭,記者與泉州文保專家黃真真等一行人趕往張坂鎮(zhèn)后邊村,尋覓與黃厥、王延鈞相關的遺址遺跡。
早在唐垂拱二年(686年),晉江黃田一地便迎來一支黃氏族群的駐居、扎根。此黃氏族群的開基祖名喚黃紀,為泉州紫云黃氏始祖黃守恭的次子。是年,因父親舍宅園建開元寺,黃紀旋即攜眷輾轉五六十里地,徙居黃田。(注:到了北宋太平興國六年[981年],晉江析地而置惠安縣,黃田歸入惠安轄下;而今,其地位于泉州臺商投資區(qū)的境內。)五代時,因閩帝曾至黃田拜謁黃氏家廟,并御賜“錦田”二字,故此黃氏族群后來便被稱為紫云“錦田黃氏”。錦田黃氏自唐以來,簪纓不絕,冠蓋相望,宗支繁衍,播布極廣。
我們到達張坂鎮(zhèn)后邊村時,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那氣宇軒昂、飛檐翹脊的錦田黃氏家廟。錦田黃氏家廟位于后邊村東隅,古時這里樓閣煙連,第宅鱗次。據(jù)錦田黃氏家廟管委會主任黃鵬順介紹,該家廟始建于唐朝開成年間(836—840年),后毀于兵災倭患,清乾隆年間再建。此后,有黃氏裔胄以其祠選址欠妥,而于清同治八年(1869年)遷址于村東重建,1931年又歷重修,但整座家廟保存著清式建筑風格。1988年,由臺北錦田黃氏宗親集資,依照舊有體例規(guī)模進行了修復,恢弘當年祠貌。
家廟坐北朝南偏東,中軸線上,依次設有照壁、石埕、凹斗門、兩廊、祀廳。祀廳為五架座梁結構,面寬三間,進深四間,抬梁穿斗混合式,硬山式屋頂。照壁上有“甲第聯(lián)芳”四字,格外醒目。外墻以塊石砌筑而成,祠前墻壁以磚石混合砌筑。家廟建筑的雕飾,包括石雕、磚雕、木雕、泥雕等,鏤月裁云,工藝精湛,一應人物花草蟲魚等形象,栩栩如生,充分展示了清代惠安傳統(tǒng)建造技藝的魅力。
家廟內外,楹聯(lián)眾多,諸如“唐朝賜爵聯(lián)三世,宋代登科五百人”“池葆呈光甲第聯(lián)鑣國恩厚;桑蓮獻瑞鄉(xiāng)賢接踵家聲長”“案列蛾眉生帝后;屏開鳳冕產(chǎn)神童”“七世聯(lián)三賢學推華國;一朝十八士美媲登瀛”等佳聯(lián),據(jù)泉州紫云黃氏(五安)總譜編委會主編黃雄勇介紹,這些楹聯(lián)都在彰示著錦田黃氏的族源與赫赫家世。大廳神龕之上,更有“三世封侯”“理學名臣”等鎏金大匾,令人嘆為觀止。
閩帝興游 見載于文
清嘉慶《惠安縣志·文集》中收錄了一篇名為《靈秀山記》的追憶性游記,此游記出自北宋名臣黃宗旦之手,詳細記載了閩帝王延鈞駕幸黃田的經(jīng)過。黃宗旦也是錦田黃氏族裔,幼時曾被譽為神童,宋咸平元年(998年)舉進士第二名。他與同鄉(xiāng)同榜進士李慶孫,皆以文章名于世,兩人被并稱:“國朝才子黃宗旦,天下文章李慶孫”。上世紀30年代,弘一大師在惠安查閱史料時見到這篇游記時非常高興,隨后揮毫全文抄錄了下來,并且名之為《閩帝游山記》。后來,他還囑咐高文顯先生要將此文附于當時正在編寫的唐末名臣韓偓的傳記中去。
高大壯觀的墓道碑
記者在《錦田大宗族譜》手抄本內亦查得此《靈秀山記》,內文曰:“龍啟二年甲午十有一月朔,越七日癸丑,(閩帝)車駕幸于此祠。家廟置酒,召姻舊飲……次日駕幸靈秀山,見峰巒峭拔,狀似美人,詔改號曰‘美女峰’。又覽諸形勝畢,駕回。獨羨是山之美勢巉巖,偃伏盤郁,嘆曰:‘地靈人杰,不其然乎?!忠姷谡苻挘滓乙硪?,增以阡陌,飾之錦繡,以為雖衣錦之地,不足以勝之。故以‘錦’字,別名里曰‘錦里’,驛曰‘錦田驛’,居曰‘錦第’,溪曰‘錦溪’,墓院曰‘錦田大福勝院’。君恩優(yōu)渥,家冢增榮……”全文約有六七百字,對閩帝游歷的過程記載詳盡,而且文采斐然,讀來朗朗上口。
據(jù)《錦田大宗族譜》載,“閩王”王審知的愛妃黃厥是錦田黃氏的唐四世祖姑,其父名喚黃毅裕,唐昭宗時授國子監(jiān)學正。王延鈞是王審知的次子,黃厥正是他的母后。后唐長興四年(933年),王延鈞稱帝,改年號為龍啟,國號“大閩”。故王延鈞游黃田,無異于帝王到娘家“串門走親戚”。根據(jù)黃宗旦的記載,王延鈞是在登帝位后的第二年,即龍啟二年(934年),前往黃田拜謁黃氏家廟、黃氏祖墓,游賞靈秀山等處的。
繞過錦田黃氏家廟,我們在村落中步行數(shù)百米,便見一處摩崖石刻立于民宅之后,上有“便是山”三字。據(jù)《靈秀山記》所述,當時王延鈞來此地時,山上“前有‘通帝座’,后有‘巍是天’,左有‘過處便是山’,右有‘兩峰之間又是嶺’”等石刻,而今我們能尋獲的只有這塊“便是山”摩崖石刻。順著小道上山,沿途還有紫虎石、云梯石、太子亭、魁星石等等遺跡,皆有傳奇故事。當年閩帝悠游之地,已被時光蒙上了一層神秘的面紗。
錦田黃氏家廟位于后邊村東隅
眾多遺跡 琳瑯滿目
張坂鎮(zhèn)內的靈秀山,峰巒青秀宛麗,山形妙若少女,故閩帝王延鈞在此興游之后,御口賜名“美女峰”。錦田黃氏歷代眾多祖墓都坐落于美女峰山麓之間,其中就包括黃厥的祖父黃忠之墓,估計當年王延鈞前來祭掃的祖墓,便是這外太公之墓。在美女峰的南麓山下,立著一塊高大的墓道碑。此碑坐東朝西,花崗巖石質,高2.06米,寬80厘米,厚20厘米。正面鐫刻“唐,累贈銀青光祿大夫、封鎮(zhèn)遠侯仰齋黃公,洎妣李氏封賢淑郡夫人,長男封上騎都尉逸庵公,次男特晉金紫光祿大夫,封瑯琊郡鎮(zhèn)靜侯散湖公,三男封車騎都尉幽軒公,四男賜進士工部尚書加少保、封楚國公、謚匡直梗南公神道”字樣,碑面有半月形浮雕龍鳳紋碑額及云龍紋碑身,護襯、碑座則為后世制作。墓碑字跡清晰,保存較好。據(jù)介紹,此碑即為黃忠及其夫人李氏的墓道碑。
離墓道碑不遠處,聳立著一座寺院,這就是在《靈秀山記》中載稱的“錦田大福勝院”(亦稱大福勝寺、福勝寺、福勝院)。據(jù)《惠安縣志》所載,福勝寺是唐文德元年(888年)黃訥裕所建,是為看護黃忠封塋而建的墓道院。龍啟二年(934年),閩帝王延鈞幸游黃田山水,乃改稱墓道院為錦田大福勝院。當時禪房僧舍林立,規(guī)模宏大壯觀,曾有僧徒數(shù)百人,寺田百余畝,香火鼎盛,為閩南一大名勝。元至正年間,僧人妙峰曾重修寺院;清光緒年間又歷重修。1956年,因當?shù)嘏d建下埔塘水庫,寺院浸于水底,后由旅居馬來西亞的鄉(xiāng)僑出資,協(xié)助遷建于今址。重建后之福勝寺為兩進,硬山式建筑,廊腰曲折,如繒縵之回環(huán),檐牙高啄。寺門斗拱之下,山門之上,有一藍底金字豎匾,中書“福勝寺”三字。匾下是石制山門,橫披篆書“黃氏墓道院”,上下款題勒“龍啟二年葭月勅建,光緒三年陽月重修”。大門對聯(lián)題曰:“福田常賴佛心廣,勝地曾經(jīng)帝趾游”。
福勝寺是唐文德元年(888年)黃訥裕所建,是為看護黃忠封塋而建的墓道院。
福勝寺寺后數(shù)十米處有近年重修的“錦田大福勝禪寺南宋首座舍利塔”。寺西側有一塊“溪山第一”摩崖石刻,石刻右款“貽楫”。據(jù)介紹,此石刻上的字出自清末探花郎黃貽楫之手。黃貽楫是兩廣總督黃宗漢之嫡長子,卒于光緒廿一年(1895年)。這“溪山第一”石刻應是后人于1920年將黃貽楫的字摹刻于石上。在離此石刻不遠的水庫岸邊還有“積善橋”遺址。
家廟內匾額多不勝數(shù)
時光悠悠流轉,離閩帝興游之際,匆匆已過千年。與古時相比,今時的靈秀山一帶早已幾度滄海桑田變化。不過,值得我們慶幸的是,《靈秀山記》中記載的不少景物,還是被悄然地保存了下來。據(jù)錦田黃氏族譜載,當時為了迎接帝駕,當?shù)貥O盡鋪張之能事,“筑御道,旁結彩,設帝座,置離宮,鋪錦于田,剪彩于樹”。帝登靈秀山之時,兩廂隨邑雍雍,四野兵衛(wèi)森森,山呼萬歲,此起彼落,人山人海,確是“空前未見,千載殊逢”。即使光看這文字的描述,我們也依稀能感受到那熱烈壯觀的場面。
“臭頭皇后”之說 實為謬談
黃厥是閩王王審知的側室、閩帝王延鈞之母。王延鈞稱帝后,尊她為皇太后。相傳,黃厥入宮后,依然保持在家的樸素賢惠本色,力戒浮華奢修,協(xié)助閩王廣施仁政。閩南房屋“皇宮起”的規(guī)制,據(jù)傳也是她向閩王爭取來的。而在《靈秀山記》的記述中,閩帝王延鈞正是到了黃厥故里,體驗到“金風剪剪,瓦霜棱棱”的惡劣住宅環(huán)境,才下詔“凡濱海之居民房屋,許用瓦粘”的。可見閩南“皇宮起”傳統(tǒng)建筑的源起,確實與黃厥有關。
水庫岸邊有“積善橋”遺址
“黃厥出生于錦田黃氏望族之家,自小聰明伶俐、知書達禮,長大成人后更是國色天香,被閩王王審知選為妃子??珊髞恚齾s被民間傳為‘臭頭皇后’,此說系以訛傳訛,應予以更正才是?!比菔?a href='/luojiangqu/' target=_blank>洛江區(qū)政協(xié)常委黃必良向記者表示,他在查閱了諸多歷史文獻后發(fā)現(xiàn),黃厥是一位見載于史書的女子,但目前所見的歷史文獻中皆沒有關于黃厥是“臭頭皇后”的記載。黃必良提出,有三方面的證據(jù)可以直接證明“臭頭皇后”之稱是謬誤的:第一,根據(jù)古代皇帝選妃的制度及條件,如《周禮》《漢雜秘事》等的記載,古代帝王選妃標準和程序十分嚴苛,在德(出身、修養(yǎng)、人品)、才(學識、智慧)、色(姿色、五官容貌)等方面,都須萬里挑一才行。假設黃厥“臭頭”,不但完全沒有機會被選中,更不會得到王審知的寵愛和尊重;第二,歷史資料顯示,黃厥從來沒有當過皇后,“臭頭皇后”也就無從談起。黃厥被王審知選中為妃后,直至王審知去世時也只位居“王妃”。其子王延鈞稱帝后,追封黃厥為“皇太后”。王延鈞之子王繼鵬繼位后,又追授黃厥為“太皇太后”。以上事實在《閩書》《八閩通志》及清嘉慶《惠安縣志》內均有記載。黃厥一生經(jīng)歷形成了“王妃——皇太后——太皇太后”的人生軌跡,但她從未當過皇后,因而傳說中的“臭頭皇后”不可能是她;第三,據(jù)相關歷史資料記載,黃厥美若天仙,亦不存在“臭頭”之說。清道光《惠安縣續(xù)志》載稱:“毅裕公,產(chǎn)厥女,美德夐人”,《錦田黃氏大宗族譜》稱黃厥“德色瓊人”,《閩書·靈秀山》等對此亦有相似記載。
“便是山”摩崖石刻在民宅之后
惠安文史專家張國琳先生表示,目前為止,確實沒有見過任何史書中有黃厥是“臭頭皇后”的記載,此稱呼大多見于現(xiàn)代一些記述民間傳說的書籍當中。為何會出現(xiàn)這樣的稱呼呢?張國琳認為可能是人們對清嘉慶《惠安縣志》中一則關于黃厥的描述產(chǎn)生誤解,而形成的。
清嘉慶《惠安縣志·卷一·列女》中記曰:“黃氏者(黃厥),工部侍郎訥裕侄女也。生時膚肉粗糲,軹唇苔發(fā)不啻也。然照影水中,則自見鳳冠翠帔,內自喜焉。忽爾病甚,適瘺,而肌殼膚脫,光彩勃生。望之,若九天神女降凡。”這段文字說的是黃厥幼時皮膚較粗糙、厚嘴唇、頭發(fā)雜亂。后來有一次她大病之后痊愈,居然如脫胎換骨一般,皮膚變得光潔細嫩,看上去就像仙女一樣漂亮。有些人可能將之誤讀,而引發(fā)“臭頭皇后”的猜想。
黃必良認為,黃厥這樣一位在歷史中沒有瑕疵,而且對閩南建筑有重要貢獻之人,被無故扣上“臭頭皇后”的黑帽子,于情于理都說不過去,應及時給予糾正,還這位閩國皇太后一個清白。
來源:泉州通客戶端 林燕婉
泉州晚報記者 吳拏云 通訊員 鄭冰芳 文/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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