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山大佛：猜猜我站起來有多高？
轉(zhuǎn)載自公眾號：雁行札記 ID：yanxingzhaji
小學(xué)課本文章《樂山大佛》中對大佛“腳背可容納百人圍坐”的形容讓不少人從小就對這里心馳神往，可你有沒有想過：
●大佛為什么坐在這里？
●大佛這么重能站起來嗎？
●坐著都如此巨大要是站起來又有多高呢？
● 大佛站起來能看到什么？
●大佛會“走”嗎？
在四川省樂山市南部，岷江、青衣江和大渡河的交匯處，背倚凌云山巍巍而坐著一尊巨大的石佛，佛足垂踏山腳，佛首齊平山巔，面對滾滾江水自巋然不動，與西北邊的樂山城隔江而望，這就是中國最大的一尊在天然石壁上雕刻出的造像,著名的樂山大佛。
△三江交匯處
自唐玄宗開元初年（公元713）開始建造到唐貞元十九年（公元803）竣工，大佛已經(jīng)在這里經(jīng)歷了1200余年的風(fēng)風(fēng)雨雨，“山是一尊佛，佛是一座山”正是對它壯觀雄偉面貌的最好形容。
△樂山大佛巨大的手腳
樂山大佛為什么坐在這里
在已經(jīng)1200多歲的大佛面前，一代代人都顯得太過渺小，對于匆匆過客來說，仿佛他一開始就坐在那里，就應(yīng)該坐在那里，不如讓我們回到最初的時刻，看看大佛最初的模樣。
△與巨大的大佛相比，游人只如米粒般大小。
樂山坐落在岷江、大渡河和青衣江三江匯流處，這里是唐代重要的航道。但其水勢浩大，往來洶涌，湍急的江水常常掀翻過往的船只，淹沒船工貨物，使得百姓哀聲連連。唐代開元初年，時在凌云山為僧的海通禪師目睹這一切后，頓生慈悲之心，決定籌集善款、人力，在凌云山棲鸞峰西壁、大江之濱雕鑿出一尊大佛鎮(zhèn)壓水患，還三江靜流，保一方太平。
△海通禪師像
△在岷江之上遠(yuǎn)觀大佛
從“開元初，有沙門海通者，哀此習(xí)險...作彌勒像”的記載中可知我們熟知的樂山大佛正是一尊彌勒佛，正式名稱為“嘉州凌云寺大彌勒石像”。唐代本已有信奉彌勒佛之風(fēng)，武則天稱帝時曾制造輿論，宣揚自己是彌勒佛的化身，不但幫助自己順利登上帝位，也使民間信奉彌勒的風(fēng)氣更盛，這是能帶來清凈幸福的未來佛，也是對鎮(zhèn)水祈福最美好的期盼。
這場巨大的工程就這樣浩浩蕩蕩的開始了，描摹圖紙、搭建云梯、鑿山運土，自上而下開始了佛像的雕刻?！安粩?shù)載而圣容儼然...全身未畢，禪師去世”，當(dāng)佛像雕刻至肩部時，年事已高的海通禪師就圓寂了，于是整個工程也跟著停滯了下來。
直到開元二十七年（公元739年），由劍南節(jié)度使章仇兼瓊重新開始了大佛的修鑿工程，歷時8年完成了肩部至膝部的建造。后因他遷往長安任戶部尚書，整個工程又一次停下了，而這一停就是將近40年。
貞元五年時任劍南西川節(jié)度使的韋皋開始繼續(xù)修鑿，用了15年主持修鑿了膝部至蓮座的部分，至貞元十九年（公元803年）終于完成了整個工程。三四代人的前仆后繼，無數(shù)匠人的血水淚水，前前后后約90年大佛才全部修鑿?fù)戤叀?/p>
了解了大佛為何坐在“這里”，更要知道為何“坐”在這里。
樂山大佛的坐姿為垂足坐，上身端坐，雙足自然下垂。中國古代從席地而坐逐漸變?yōu)殡p腿下垂的坐姿，是因為來自西域的高足家具傳入了中原，而同樣西來的佛教藝術(shù)中也最早展現(xiàn)出了垂足坐姿。
△敦煌第249窟，西魏時期垂足倚坐的主佛。
△與樂山大佛齊名的河南伾山大佛，高約22米，同為垂足坐，也同為鎮(zhèn)水而造。
△四川資陽半月山大佛，唐代垂足倚坐彌勒佛，高22.24米，位列樂山大佛（62米）與榮縣大佛（36.67米）之后，是四川省第三大坐佛。
再加上樂山大佛體型巨大，垂足而坐雙手扶膝是最穩(wěn)定的姿態(tài)，保證了大佛千年來“風(fēng)雨不動安如山”，千百年來給予了過往船只百姓無限的勇氣和希望。
△“風(fēng)雨不動安如山”的大佛
樂山大佛這么重能站起來嗎
因為大佛是倚靠整個山體被雕鑿出來，體量驚人，重量難以估算，可他并不是大多數(shù)人想象中的一塊完整無缺的實心巖塊。
為了更好的保護大佛，在他身上設(shè)計有一套完整的排水通風(fēng)系統(tǒng)。
在大佛兩耳后兩邊、肩頸部背后兩邊和胸部背后兩邊，共三層孔洞用于排出巖縫中的山泉水。頭部第4層、第9層和第18層螺髻中，各有一條橫向的排水溝，這些排水溝連接著佛衣的褶皺，組成完整的排水網(wǎng)絡(luò)將雨水順遞而下，防止攢積，保護佛身不受雨水的侵蝕，清代詩人王士禎在詠樂山大佛詩中就有“泉從古佛髻中流”的句子。
△大佛的耳朵和耳后的孔洞
△隱藏在發(fā)髻中的排水溝（圖示紅線下方）
△下雨時能看到“泉從古佛髻中流”的景象
大佛外原蓋有閣樓式建筑，兩蓋兩毀，佛身上多處的孔洞其實是柱礎(chǔ)或樁洞，它們正是搭建過佛閣的證明，而這些表層的排水系統(tǒng)就是外層保護建筑被毀后添加上去的。位于大佛前胸與腹部相接處，還發(fā)現(xiàn)了“藏臟洞”，一個高3.3米寬1米深2米的暗室，這是古代造像時密藏經(jīng)卷或珍寶的地方，只可惜里面的器物在幾百年前就已盡數(shù)遺失。
△大佛腿部和兩邊崖壁上的孔洞
△大佛落成后，外部原有的保護建筑。
佛首上的螺髻共1051個，每個螺髻都是單獨鑲嵌在上面，除此之外，大佛的雙耳和鼻子不是在巖石上直接雕鑿，兩者均為木制結(jié)構(gòu)搭建，再在外部進(jìn)行填充和抹灰裝飾而成。維修過程中在大佛右側(cè)耳垂根部的孔洞中掏出腐朽的木泥，也應(yīng)證了南宋范成大在《吳船錄》中“極天下佛像之大，兩耳猶以木為之”的記載。我們常?？吹酱蠓鸬谋亲映尸F(xiàn)黑色，也是因為木質(zhì)結(jié)構(gòu)易生霉斑的緣故。
△大佛的鼻子因霉斑常呈現(xiàn)出黑色
樂山大佛站起來有多高
樂山大佛在歷史上經(jīng)過多次測量，但由于具體測量方式不同和已經(jīng)不復(fù)存在的蓮座高度的爭議，使得整體高度存在多種不同的說法。影響較為廣泛的“71米”說，是1962年維修大佛時民工用測繩分段量測，用這種方法測量三維空間中的不規(guī)則物體，是存在很大誤差的。
本文采用1991年由國家文物局采用近景攝影的科學(xué)方法測量出數(shù)據(jù)，自頂至腳板底部59.84米，腳下平臺右側(cè)2.16米，左側(cè)2.02米，共計62米。
其中頭部11.96米，下半身即胯部至腳底，因大佛坐姿膝蓋與胯部持平，所以實際是膝蓋至腳底21.25米，再加上最早記載中也應(yīng)存在的3.59-6.29米高的蓮花座，最后大佛通高應(yīng)該是65.59-68.29米高。
△至今仍有爭議的蓮座部分
可要想知道樂山大佛站起來有多高，還需要知道胯部至膝蓋的距離，由于這一段數(shù)據(jù)缺失，我們嘗試通過另外一種方式去推算大佛站立的高度。
佛造像是有嚴(yán)格的標(biāo)準(zhǔn)和定律的，不能隨意更改尺寸，比如《造像量度經(jīng)》就是一部說明造佛像法度的經(jīng)典。自東漢佛教從印度傳入中國開始，一些佛造像也一并被帶來，工匠們模仿這些造像的標(biāo)準(zhǔn)，在師徒間以口傳身授的方式代代相傳，這是漢唐佛像的主要制作途徑，也許在外貌上受到中原文化的影響出現(xiàn)了漢化的造像風(fēng)格，但一些基本的尺寸標(biāo)準(zhǔn)并沒有大的改動。
就立像而言，“全身為120分，肉髻高4分，下至發(fā)髻4分，面長12分，頸長4分......上身共為六十分，當(dāng)全身之半?？韫情L4分，股長24分，膝骨4分，脛長24分，足踵4分，下身量亦為60分”。
△《造像量度經(jīng)》內(nèi)頁
下半身構(gòu)成為膝骨、脛股和足踵，按《造像量度經(jīng)》中的比例推算，三個部分總共為32分，實際高度為21.25米，由此推測，大佛站起總高為21.25÷32×120，約為80米，也就是將近30層樓的高度。
坐著就與山齊平的大佛，站起來當(dāng)真是有鎮(zhèn)海碎山之勢。
樂山大佛站起來能看到啥
大佛身前是三江匯流之地，岷江、青衣江與大渡河競相奔來，在數(shù)峰青山掩映下又連天而去。盛夏水豐，魚蝦爭涌，可觀江浪拍崖驚起銀花泛泛，臨秋水緩，游船往來，能賞澄江如練推出清波疊疊。
△遠(yuǎn)眺凌云山（大佛在畫面中部偏右處）
△在樂山大佛外圍，有一尊全身長4000余米，由烏尤山、凌云山和龜城山三山聯(lián)襟組成的“巨型睡佛”（頭部為最右側(cè)烏尤山），呈仰面朝天之勢，宛如陷入熟睡之中，樂山大佛不偏不倚正好端坐在巨佛心胸部位。
大佛身后正是“天下山水之觀在蜀，蜀之勝曰嘉州，州之勝曰凌云”中的凌云山，樂山古稱嘉州，而嘉州最勝就在這凌云山中。一路走在山中，隨處可見歷代名人題詠，和蘇東坡讀書樓、海師洞、靈寶塔、碑林、月榭、疊翠堂、麻浩崖墓、宋代九頂城遺址等文物古跡。
△山中題刻
山中草葉蔥翠欲滴，九峰之中還環(huán)抱著初建于唐代的凌云寺，古寺由三重四合院構(gòu)成，朱漆院墻琉璃碧瓦，在青煙纏繞中時聞經(jīng)文吟誦與鐘磬合鳴之音。
△隱在蒼翠之中的凌云寺
若是望向遠(yuǎn)處，在雅稱“海棠香國”的樂山一定能看到嫣然競秀的海棠，花開時絲絲香氣漾著微風(fēng)就能沾染了游人的衣袖。還有著名的嘉州荔枝，在《唐國史補》中就有“楊貴妃生于蜀，好食荔枝”的記載，五至七月也正是濃甜多汁荔枝的成熟季節(jié)。而西壩豆腐、樂山豆腐腦、樂山缽缽雞、馬邊綠茶和狼牙土豆等說不盡的美食，讓樂山不愧“食在四川，味在嘉州”的美譽。
△從大佛角度眺望樂山城
樂山大佛會“走”嗎
是的，樂山大佛很可能會完全消逝在漫漫歷史長河中。
△法國旅行家謝閣蘭于1909年6月拍攝的樂山大佛，是目前所發(fā)現(xiàn)大佛最早的照片。圖中大佛滿身雜草，面部已毀，正在進(jìn)行修繕。
風(fēng)化、剝蝕和滲水，像一把把利刃不斷消解著這尊看起來堅不可摧的巨佛，他的身體早已在我們忽視的地方被流水沖蝕的千瘡百孔，外部也已經(jīng)風(fēng)化了幾至十幾厘米不等的深度，如果沒有有效的保護措施，將來很可能會完全塌毀消失。
如今我們見到的這副模樣也與建造之初大有不同，1200年前的大佛是足踏蓮花，身披金色袈裟，皮膚用肉粉色涂飾，恢弘雍容的大唐彌勒佛形象，可到了明代就變成任綸口中“可憐世歷風(fēng)霜古，銷卻金衣變草衣”的滄桑消瘦模樣，因此大佛的保護工作，是刻不容緩的。
△大佛不斷受到雨水、地下泉水和霉斑的侵蝕。
△昔日“金衣”今日“草衣”的大佛，每一次清除雜草的過程都會對佛身造成不同程度的剝落損害，這也是大佛日漸消瘦的原因之一。
△云岡石窟受風(fēng)化侵蝕的造像，已完全辨別不出原本的面目，樂山大佛如果沒有有效的保護，將來很可能也會如此。
樂山大佛坐鎮(zhèn)凌云山1200余年，注視著三江之水滾滾而逝冬去春來，見慣了多少漁舟游船上千百過客的離合悲歡，靜觀眼前這座城從嘉州更名樂山日益繁華興盛。
江水山川、文人游者、古剎遺跡、四時風(fēng)物，盡收大佛眼底，從三代人的九十年到千年之后的如今，它早已不僅僅是過往游船的守護者，更是這片土地整個樂山的守護者，是這段漫長歷史最古老也最真實的見證者。
大佛注視我們，我們也回望大佛，面對飽經(jīng)磨難的樂山大佛，只有將保護工作切實進(jìn)行，才能讓大佛繼續(xù)守護、見證它的下一個千年。
參考文獻(xiàn)：
1.袁金泉：《樂山大佛的研究與保護》，《四川文物》，2005年第1期。
2.魏奕雄：《樂山大佛應(yīng)有的蓮花寶座》，《嘉州風(fēng)物志》，2014年3月16卷第2期，第112頁。
3.胡中柱：《從樂山大佛到大足石刻——四川佛教藝術(shù)漫談》，《時代文學(xué)》，2008年第10期。
4.魏奕雄：《樂山大佛的修造歷程》，《嘉州風(fēng)物志》，2014年7月16卷第4期，第112頁。
5.《樂山史志資料 1991年-1992年總第21期-第28期合刊》，樂山市市中區(qū)修史編志辦公室編。
文中視頻截圖來自央視紀(jì)錄片《樂山大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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