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拓:我為什么要旅行?
讀一本書,走一段路,認識一群人
悅·讀
推薦理由:
訪古一定要注意安全,生命只有一次。
紀念一位一直在行走中的孩子。
本篇文章5368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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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拓:我為什么要旅行?
吳菲
劉拓初入眾人視野,是2015年。那年最受人們關注的新聞之一,是一個北大學考古的在讀研究生,只身跑到伊拉克看古跡,被伊拉克軍方當作“恐怖分子”誤抓了。印象里,國人中似鮮有這種性喜壯游、不憚以身犯險的分子。當即許多人對他產(chǎn)生了好奇。
2018年,他上了“一席”,給大家講《我拍過的很多文物后來都消失了》。同年,他其實還上過“奇葩說”,“知乎”上被人總結——“2018年看網(wǎng)綜的第一驚喜人物,呆萌、內(nèi)向、專業(yè)、素養(yǎng),大概就是那種一汪清水,但富含對人體有益的礦物質(zhì)元素吧。”這一年,他已經(jīng)是北大考古系博士了。
但自始至終,多數(shù)人都既沒記住他的名字也沒記住他的長相,一直是用伊拉克被誤抓的“事跡”來辨識他的。他自己的照片面世好像挺少的,那些中東驕陽下他旅途中的臉仿佛都像素不夠。拍得美輪美奐的那些古跡旁,他自己時常小小的,像個比例尺、參照物一般的存在。印象里,好像長得毛茸茸的。
小編終于能面對面看清他,是8月中旬一個傍晚,在北京南城馬家堡地鐵站旁的一家“云海肴”。我們不約而同手持一本《阿富汗訪古行記》赴會,那是今年6月出版的他的第一本書。1990年生在云南昆明的他,教給我汽鍋雞的一種新鮮吃法。2008年,他從西安被保送北京大學元培學院,本科學地質(zhì),研究生選了學考古。
2021年,他已經(jīng)北京大學考古文博學院博士畢業(yè),是蘭州文理學院旅游學院的副教授。前往過30多個國家和全國將近700個縣,到訪200余處世界遺產(chǎn)和1500余處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
他穿件黃衫戴眼鏡,牙很白。只是下樓吃個飯也隨身背著單反,很認真地給每道菜留影。他喜歡眼望著左上方向抬頭說話,說著說著臉上綻開一個大大的干凈笑容。
09:07
阿富汗不光是亞歐大陸需要同情、悲憫的脆弱心臟,它的戰(zhàn)亂、保守和它的文物古跡一樣,都是世界多樣性的一部分。
——《阿富汗訪古行記》后記
“我追尋的是古跡,不是歷險”
Q:跟阿富汗那邊朋友還有聯(lián)系嗎?
劉拓:有的人有Facebook,還有的有微信。有微信的是在中國餐館認識的那些人。主要是2017年在喀布爾舊城的磚橋清真寺把手機丟了,所以好多人聯(lián)系方式找不著了。
Q:最近有沒有看到那邊朋友們的消息?
劉拓:沒有。我就問了一下當時護送我去賈姆宣禮塔的那個人。我覺得他相對可能比較危險,因為他是政府軍的人。其他認識的都是平民,應該也不會有什么事。他也沒有回我話,因為他一向回得也很慢,我不知道是有事還是怎么。
Q:去賈姆宣禮塔那次經(jīng)歷很曲折,這個塔為什么對你那么重要?
劉拓:一個國家最頂尖的古跡或者世界文化遺產(chǎn),有時候并不一定知名度很高。跟中國的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簡稱“國?!保┮粯樱行┻z產(chǎn)像故宮、頤和園,一天可能有十幾萬張新照片,而有些遺產(chǎn),想搜張大圖或是五年內(nèi)的近照都沒有。我會重點去這樣的遺產(chǎn),而且一定拍到它。
前往巴米揚路上的村落與農(nóng)夫
劉拓在賈姆宣禮塔
阿富汗兩個世界遺產(chǎn),巴米揚石窟之外,就是賈姆宣禮塔。它建設于公元1200多年,離現(xiàn)在有800多年時間。位置非常偏僻,建在很險峻的峽谷中間,在整個阿富汗的最中部。2017年,我突然發(fā)現(xiàn)喀布爾到賈姆塔所在的縣城恰赫恰蘭之間開行了一個航班。
Q:結果出機場才幾分鐘,就被當?shù)剀娙俗プ×恕?/p>
劉拓:因為一個外國人突然出現(xiàn)在這么小的地方很不同尋常。我被帶到局子里,他們問你是來干什么的?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兒?我就趕緊掏出一張圖片(因為我問路都是用圖片),說“賈姆賈姆”。這個時候他們的長官出來了,他會說英語,告訴我說:“這個塔路程太遠了,而且路上挺危險的,我們肯定不會讓你去?!蔽耶敃r都快哭出來了。沒想到他轉(zhuǎn)頭說,我只是說不讓你一個人去,但是我們可以帶你去呀。
Q:他一招手出來十幾個士兵,然后開了兩輛皮卡,皮卡后面架了兩挺沖鋒槍,就往那個塔開過去。
劉拓:一路上有十幾個攔繩的檢查點,每個檢查點都需要軍方和檢查點的人去溝通。要我一個人肯定第一個檢查點就被攔回來了。
車隊遇到檢查點
去賈姆宣禮塔路上的罌粟田。
“隨著車子的行駛,我越來越感到后怕,覺得幸好沒有自己來。一方面是因為檢查點實在太多了,而且大部分都是攔繩的點,需要軍人和檢查點溝通后,松開繩子才能通過;另一方面更讓人驚訝的是,車子大約行駛一小時之后,開始出現(xiàn)漫山遍野的罌粟花。我一開始完全不敢相信,向拉希德確認這是什么,他做出了抽煙的動作,然后表演出醉仙欲死的神情。其他的軍人看見這個場面都哈哈大笑,這種笑反而讓我覺得恐怖,因為這樣一種植物,在他們眼里竟然這樣稀松平常。金三角禁毒后,阿富汗成為世界上最重要的鴉片產(chǎn)區(qū),我料不到竟種植得這樣明目張膽。我讓汽車??吭谝黄薮蟮睦浰谔镞呌^賞。它們是如此美麗,從粉紅到紫紅色的花朵,在陽光下迷亂卻不乏秩序,亭亭而立蔓延到山腳下,三兩兒童在其中嬉戲。然而作為毒品產(chǎn)區(qū),很難想象深入其中會有怎樣的利益糾葛,這可能會平添一分危險。”(《摘自《阿富汗訪古行跡》相關片段)
100公里的路程開了6個小時,我被顛到已經(jīng)失去知覺了。終于拐過一個彎以后進入到河谷里,那個塔就在山谷之間挺立出來,襯著藍天白云特別漂亮。士兵就跟我大叫“賈姆賈姆”。因為河上沒有橋,所有人都跟我滑過一個滑索到了塔的那一邊,還跟我一塊拍照。這個塔近看更是精美異常,塔上那些細密的不是普通的花紋,曲曲折折其實拼成的是一整章很長的《古蘭經(jīng)》。
當?shù)匚墓軉T看見我們來特別高興,很莊重地拿出一個本子讓我留言。是外國游客來訪的記錄本,一翻,大部分文字都是普什圖語寫的,只有五六個是英語。其中距我最近來的一個,已經(jīng)是2012年的了,過了5年時間。他讓我用英語,我說我一定要用中文。
在回程的路上我特別忐忑,我想這得收我多少錢啊,而且這個錢要分給10個人。我兜里只有700美元,我覺得全給他們是可以的,但是我后面就一分錢都沒有了。但他們始終都沒有提這個事,直到上飛機舷梯,我最后一次問,你們要不要錢?他們說,你來了以后我們放了一天假,而且還出去玩了一天,我們特別高興,這個地方很危險,你趕快上飛機吧。這是讓我特別感動的一次旅程。
關注點放在很少被記錄、
可能會消失的古跡上
Q:我覺得你挺逗的,看書里邊寫你被扣了以后,一著急就開始號啕大哭。
劉拓:我一般都是急哭。因為時間特別有限,影響我接下來的行程。比如說要是晚上被扣,經(jīng)常也就不鬧了,因為本來也不耽誤時間。但是白天被扣我就特別生氣。我在阿富汗倒沒有遇到什么特別麻煩的事,這種事在伊拉克遇到很多。
Q:去伊拉克是哪一年?
劉拓:2015年和2019年,兩次。伊拉克是我到現(xiàn)在也很害怕的一個國家,主要就是檢查點特別多。因為他們從來沒見過游客,根本不知道游客是什么生物。遇到一個既不是中石油也不是華為的人突然出現(xiàn)在檢查點,就會很懷疑你的身份。你說是來看古跡的,一般都不會相信,要解釋很長很長時間。
其實伊拉克的局勢,最起碼也比敘利亞強嘛,起碼在2018年、2019年。我第一次去是2015年,那次確實時機很差,因為伊斯蘭國當時正是勢頭大的時候,所以被扣也就那樣了。但是2019年我再去的時候,依然還是很緊張,他們還是不知道什么是游客。
這跟敘利亞形成很鮮明的對比。因為敘利亞曾經(jīng)是旅游勝地,所以它那些檢查點的士兵知道你是游客都非常高興——又見到外國游客了,意味著我們國家政治越來越正常了。
Q:你是從小就愛到處跑嗎?
劉拓:是,從小學一二年級就開始。因為我爸我媽也比較愛旅游吧。專門去看古跡的話是從2010年開始,之前是什么都看。
Q: 一般喜歡看什么呢?你好像說你不太喜歡跟當?shù)厝私涣鳌?/p>
劉拓:我不會專門去交流,碰巧遇到了也愿意跟他們說話。我不逃避但也不主動去找。但是看古跡肯定是主動去,就我一定要看到一個啥。
Q: 那2010年是發(fā)生了什么?
劉拓:一開始的起因是我在武當山玩,武當山賣一個地圖冊,那上標了它所有的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結果就按照那上面的指示去了一些點,都是之前查普通攻略肯定查不到的,就覺得很有意思。然后到4月的時候,又剛好跟北大古建筑系去實習了一下,第一次去薊縣獨樂寺,就很震撼。
從那個時候就開始看一些“不知名”的古跡類的。之前也看,但看的是大家都會去的那些。比如來北京的話,普通游客都會去天壇、頤和園,但是文物愛好者一定會去那幾個“第一批重點國?!?,但其實它非常不知名,像五塔寺、智化寺,還有白塔寺。如果你看有人去這兒,那他肯定是文物愛好者,如果他不是北京人的話。
從2010年開始,我的很多計劃都圍繞著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展開,我從中也得到了很多樂趣。到了大三大四,因為課比較少了,我就出行得越來越頻繁。我覺得像這種重要的文物被記錄得比較多,關注的人也更多,就想把關注點放到一些很少被記錄的,而且可能會消失的、容易變化的古跡上。
喀布爾巴拉希薩爾城堡下的牲畜市場
在的黎波里經(jīng)歷子彈在頭上飛
Q: 第一次出國是去哪兒?
劉拓:2013年去日本。我其實去日本之前對出國沒什么興趣,覺得國內(nèi)的景點就很多了,好像沒必要去國外。但我在喜歡古跡之前特別喜歡植物,在2010年之前,如果有什么普通游客不去我又非要去的點,一般是植物園。比如中科院直轄了有12個植物園,代表各地比較獨特的植物類群,有的就名氣其實很小。比如去桂林玩的人,很少有人去桂林植物園玩,但桂林植物園在植物園界的地位是非常高的,我就會專門去。
第一次去日本是因為真的很喜歡櫻花,所以在櫻花季去的。當然也看古跡。那次就真的很震撼,覺得確實有完全不一樣的感受,所以才會開始接著出國。第二次出國是去中東,當時就想一次把埃及和希臘兩個文明都看了,中間串了約旦、黎巴嫩和土耳其,在地中海東岸玩了半圈。
那次就已經(jīng)遇到一些危險的事情。當時是在黎巴嫩。因為2014年1月的時候,敘利亞已經(jīng)開始打仗。伊斯蘭國已經(jīng)冒頭了,但是它還只在伊拉克有一些活動,敘利亞暫時還沒有伊斯蘭國,不過已經(jīng)比較亂了。等于黎巴嫩也受到了敘利亞的一些牽連,所以在黎巴嫩境內(nèi)也有一些小的沖突。那是我第一次遇到那種沖突吧,其實后來好像反而還沒有遇到過真的有那么危險的時候。
Q: 危險到什么程度?
劉拓:就能看見子彈的那個軌跡線在天上飛。當時去黎巴嫩的時候,就覺得是一個挺正常的旅游目的地,因為能查到的資料也很多,有很多人去。那天是想嘗試過境敘利亞,因為這個時候敘利亞還是能過境的。結果就沒有給簽證,只能折回貝魯特。當時晚上7點多,覺得貝魯特已經(jīng)玩完了,就想看能去個什么別的地兒。很隨意地,我問現(xiàn)在還剩什么班車,他們說只有去的黎波里的了,我說那就去的黎波里唄。完全不在計劃上,也不知道有什么可玩的。
Q: 你一個人嗎?
劉拓:我和我爸。到的黎波里以后氣氛就特別奇怪,那個街上連路燈都沒有,黑黢黢的。我以為還在郊外呢,實際上已經(jīng)在城中心了。去旅館的路上就老聽見有那噼里啪啦、噼里啪啦的聲音,其實是在槍戰(zhàn)。但我以為是在放鞭炮,當時在春節(jié)前后。后來我過了好長時間才琢磨過來這邊也不放鞭炮。
住旅館以后,旅館老板不讓我們出門。我說要去買瓶水,旅館老板就擋在門口說他幫我們?nèi)ベI。就在他出去以后,外面就有一個很大的爆炸,就“轟”的一聲。當然也沒有炸到他,他就回來了,回來以后就說“你看我說不能出門吧”。第二天的時候就在城里轉(zhuǎn),那個時候還在槍戰(zhàn),就能看見那個子彈在天上飛。但是街上的人都好像很自然,買菜的買菜,逛街的逛街,然后旁邊就在那兒噼里啪啦。我也搞不明白什么狀況,也沒有很害怕,因為街上其他人都很正常。然后逛完就走了。
我以看實物為主要興趣,更關心物質(zhì)本身
Q: 所以你是個純粹的古跡愛好者?去這些地方純粹就是興趣,就是想去看、拍到?好多人去做這種旅行,可能為了要寫書,或者有了這些經(jīng)歷,旅行社什么的會跟他合作。你現(xiàn)在做抖音什么這些嗎?
劉拓:沒有。抖音我就看。其實也挺想變現(xiàn)的,要真能掙到錢呢我也愿意。也沒有想到很好的渠道。就感覺也不是很適合做這個。我還不如去帶團呢。好多人說你帶團應該是要去帶阿富汗、伊拉克的團吧?那當然不是帶那些團了,何必要冒那個風險。我要帶團連北京二環(huán)都不想出,頤和園都是遠的(笑)。
提姆爾·沙阿之墓
其實大多數(shù)人去這種國家還是想找刺激,有些人確實是專門去找,比如說戰(zhàn)爭的痕跡。舉個例子,當時我去敘利亞的時候,大馬士革的東郊還沒有完全收復,沒有完全收復的那個叫東古塔。那個地區(qū)對我來說就沒有任何古跡,就是普通的居民區(qū),我肯定不會去那邊。但是在我前后去敘利亞玩的人,幾乎人人都要去那兒,因為那兒是大馬士革周邊最晚一個被收復的反政府武裝的控制區(qū),他就一定要去看看反政府武裝怎么樣。還有比如說政府或者是士兵檢查點,有人專門要去拍這個,偷拍都要拍那些。我是真的一張都不拍,我也不愛拍這個,拍了以后也很容易有麻煩。我不拍還有一堆麻煩呢(笑)。
除非那兒有一個特別重要的清真寺或者怎么樣,那我會冒這個風險。如果沒有的話,我是不會專門去這種地兒,肯定會遠遠地繞著它走。
還有些人很喜歡去重大事件的紀念地,像總統(tǒng)府什么的,比如說阿富汗建國在哪兒哪兒哪兒,但它有可能實際并沒有什么遺跡,也就看不到什么東西,這種地方我一般也不太會選擇。
放風箏的少年
我是以看實物為主要的興趣。更關心比如說藝術史這樣的。像清真寺1000年前什么樣,800年前什么樣,600年前什么樣,那個發(fā)展過程,對這種比較感興趣。我也不太關心近代史,英阿戰(zhàn)爭這些,一般就是簡單知道一下,我覺得不是我感興趣的地方。更感興趣的主要就是物質(zhì)本身,我只關心它現(xiàn)在還剩下什么,是它當時的原物,還是說它的原物后來又被修繕了,什么時候修繕的,這些我會仔細查。
巴米揚西大佛
Q: 那喜歡中東是因為?
劉拓:我特別怕熱,然后更討厭下雨。在國內(nèi)特別難避免的就是下雨,尤其夏天,隨時隨地都可能下雨。但是中東就保證夏天是滴雨不下的,而且真的是一天陰天都沒有。后來確實很喜歡去中東。我喜歡地中海式氣候,當然南歐也是這樣的氣候。只是當時申根簽證沒有中東的很多簽證好辦,而且歐洲古跡變化比較慢嘛,先把那個容易有變化的地方看了,盡量為它們留下記錄。
在國內(nèi)也會有類似搶救性的工作,哪兒要大量拆那個城區(qū)了,就會去搶救拍一下。去年也搶救過幾個地兒。
加茲尼以東的馬蘇德三世宣禮塔(建于12世紀),一對馬車正徐徐駛過。拍攝于1950年。
劉拓拍攝的
加茲尼雙塔現(xiàn)狀。
Q: 看到你書里寫喜歡伊本·白圖泰的游記。
劉拓:對。主要是他真的去了很多地方,范圍廣,基本遍及所有伊斯蘭世界國家。而且他那是在700年前,好多他當年的路線現(xiàn)在是無法復制的。而且他的記述特別客觀科學,對地理信息、數(shù)據(jù)這些特別敏感,這跟我的興趣有點像,比如著重于從一個地方到下一個地方怎么去,比如大馬士革清真寺長多少步、寬多少步,宣禮塔有多高等。這是很多他的同時代人不會注意的。
來源 | 北京青年報《他曾兩度深入阿富汗寫下長篇游記|北大博士劉拓:我追尋的是古跡,不是歷險》記者吳菲采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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