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景寧,群山深處的廊橋之鄉(xiāng)

浙江景寧,群山深處的廊橋之鄉(xiāng)

景寧地處洞宮山脈,是甌江和飛云江兩水系支流之源,地勢由西南向東北漸傾,甌江支流小溪貫穿全境,轄區(qū)內(nèi)千米以上山峰七百余座。在這樣的自然環(huán)境下,舊時的人們出行極為不便,常常被河流、山谷所阻,當?shù)厝吮阍?a href='/shanchuan/' target=_blank>山川之間建起一座座廊橋。如今,大多數(shù)廊橋都被廢棄,但其中凝結的古人智慧和其在中國橋梁史上的重要意義仍然值得我們細細琢磨。

兩山夾一水,廊橋架其間

攝影 / 吳衛(wèi)平

章坑溪谷中秀美的接龍橋高懸在距離溪流約 20 米的高空中,遠遠望去,如同橫跨在空中的一道飛虹。橋跨38.5 米的接龍橋并不是景寧跨度最長的廊橋,但不愧是現(xiàn)存最為壯麗的一座。接龍橋曾是景寧通往文成的重要通道歷史上,這里曾經(jīng)商賈往來,行人輻輳,而如今,只有艱難地在野草叢生的山坡上努力辨識出一條小路,才能抵達接龍橋的橋首。

攝影 / 吳衛(wèi)平

交通是所有廊橋的原始屬性,這些地處交通要道上的廊橋不經(jīng)意間成了社會變遷的見證者。清咸豐十一年(1861),周邊的鄉(xiāng)民為了解決往來交通問題,在周邊各個縣鎮(zhèn)募款籌建接龍橋,但這座初代版的接龍橋隨后被毀,復建工程在民國六年(1917)上馬,我們至今仍能通過梁架上的題記把重建的時刻精確定位到那年正月初六酉時的瞬間。大梁上的題記記錄了民國初年時官民之間在公共事務上達成的協(xié)同機制:景寧縣知事秦琪為了建橋“助英洋拾元”,而擔任董首一職的都是來自章坑及周邊各村的士紳鄉(xiāng)賢。

攝影 / 吳衛(wèi)平

這是景寧乃至閩浙廊橋營建時空的經(jīng)典背景:清末民國的士紳傳統(tǒng)已經(jīng)走到了千年以來的末路,這股中國鄉(xiāng)村的中堅力量,仍在勉力維持著鄉(xiāng)民們維護地方的殷盼。閩浙一帶,修建廊橋或許有政府出面支持,但主要仍靠民間的自發(fā)力量。修橋鋪路自古即是中國鄉(xiāng)間社會評判官員鄉(xiāng)賢的重要指標,而多年之后,接龍橋的衰落也被繪制進了這個宏闊的背景:新中國成立以后,公路通車,通道改變,這座聯(lián)系麗、溫兩地的廊橋退化為兩岸山民的日常通道,如今幾乎被完全廢棄。

攝影 / 吳衛(wèi)平

在兩旁高聳的崖壁中間,“兩山夾一水,眾壑鬧飛流”,這是對接龍橋所處環(huán)境最恰當?shù)拿枋?。秀美的洞宮山脈從武夷的余脈逶迤而來,從西南方向進入浙閩的邊界,一路沿東北而去,北支切分了龍泉溪與小溪的流域,南支成了飛云江、甌江的分水嶺。

在洞宮山脈的懷抱里,浙閩邊地的山民以“九山半水半分田”的民諺勾畫了農(nóng)耕底色下的生活圖景。景寧的縣域內(nèi)擁有 779 座千米以上的山峰,在巨大的落差中匯流而出坡陡流急的山溪性河流,正是這獨特的地理地貌和水熱條件,使這片丘陵山地成了中國廊橋最密集的地區(qū)。

攝影 / 吳衛(wèi)平

廊橋區(qū)別于其他橋梁的關鍵在于“廊”,即加蓋于橋體上的廊屋——每年 3 月開始,東南季風的增長期便帶來綿延不盡的春雨,緊隨其后的是梅雨季節(jié);進入 8 月之后,頻繁的臺風帶來充沛的雨水,避雨功能因而成為南方公共建筑的核心考量——水鄉(xiāng)的廊棚、嶺南的騎樓、閩浙的廊橋,無一不是如此。

泰順廊橋

研究廊橋的學者們都十分熟悉“景泰慶壽”這四個廊橋之鄉(xiāng)。泰順以品質(zhì)高聞名,“世界廊橋之鄉(xiāng)”擁有現(xiàn)存廊橋中價值最高、保存最好的經(jīng)典案例;“深僻幽阻,舟車不通”的慶元以數(shù)量見長,文物普查統(tǒng)計這里的廊橋數(shù)量約有 90 座,冠絕全國;壽寧則以連續(xù)的時代和驚人的拱跨著稱,鸞峰橋凌空飛架,單拱的跨度(37.6 米)甚至超過著名的趙州橋,幾乎達到木拱廊橋的技術極限。

壽寧廊橋

地處洞宮山脈中段的景寧是中國唯一的畬族自治縣,因而“畬鄉(xiāng)”的招牌總是更加奪目。但在刻板印象的認知以外,景寧的廊橋無論以數(shù)量計、以質(zhì)量論,在廊橋密布的核心四縣中仍有其獨到之處。

攝影 / 吳衛(wèi)平

清同治年間的《景寧縣志》記載當?shù)氐睦葮蜻_到 98 座(含石構、木構);2003 年,景寧縣的第三次歷史文化遺產(chǎn)普查中,縣域內(nèi)保存木構廊橋42 座。木構廊橋分為平梁橋、伸臂式疊梁橋、斜撐式平梁橋、編木拱梁橋,其中尤其以編木拱梁橋最具技術含量和藝術價值。

從梁到拱:編木結構起源是個未解之謎

在景寧所有的鄉(xiāng)土建筑中,編木拱梁橋成了土木工程學者最關注的對象。以現(xiàn)代工程技術的眼光來看,大赤坑橋堪稱景寧廊橋的典范之作。

攝影 / 張光林

和接龍橋類似,位于景寧通往龍泉必經(jīng)之路上的大赤坑橋同樣命途多舛,其屢毀屢建的歷史甚至更富有戲劇性。清嘉慶十五年(1810)始建的大赤坑橋經(jīng)歷了三次興廢,歷史上的第一座橋被洪水沖毀;重建之后,又在鄉(xiāng)民的一次剿匪中被僥幸逃脫的土匪報復焚毀。因前兩次的投資之巨,至第三次募捐建橋時,景、龍兩地的百姓已經(jīng)財力匱乏。第三次復建時的募捐籌款歷經(jīng)三年才終告完成。這座耗費了當?shù)靥嘭斄π牧Φ睦葮虿粌H是景、龍之間的生命線,在交通的屬性褪去之后,仍因其抵達了廊橋營造技藝的巔峰而得到妥善的保存。

攝影 / 張光林

與現(xiàn)代建筑相對比,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木拱廊橋的獨特價值。使用鋼筋混凝土材料的現(xiàn)代建筑使用的是超靜定結構,即在靜定結構上附加多余的約束——而木拱廊橋的互承結構卻處于一種可變的動態(tài)平衡之中。每當洪水來臨,當?shù)厝吮虻氖侄瓮窃跇蛎嫔显鰤褐匚?,使廊橋整體更加穩(wěn)定。廊橋這種介于動與不動之間的結構特性意味著一套獨特的力的分散體系,也是區(qū)別于現(xiàn)代建筑的重要特征。

要探討廊橋的演化歷史,必然也遵循由簡到繁的規(guī)律?!皬牧旱焦啊?,簡明地概括了這一進化史的特點。從最原始的簡支木梁橋,到中間有支撐的木平梁橋,發(fā)展為兩端設置斜撐的木平梁橋,再到如今浙閩間廣泛分布的編木拱梁橋,技術的進步得以應對越來越大的跨度需求,而橋梁的“梁”屬性逐漸褪色,“拱”的色彩愈加鮮明。

趙州橋

在北宋張擇端繪制的《清明上河圖》中,有虹橋橫跨汴河;孟元老亦在《東京夢華錄》中寫道:“其橋無柱,皆以巨木虛架,飾以丹艧,宛如長虹?!薄昂鐦颉背蔀橹袊罟爬系哪竟皹蛴跋瘢诤荛L一段時期內(nèi),建筑學界都認為這種營造技藝已經(jīng)失傳,直到20 世紀 70 年代,文物工作者重新在浙江的西南山區(qū)發(fā)現(xiàn)類似結構的木拱廊橋。嚴格地說,張擇端筆下的虹橋與浙閩木拱廊橋的結構仍存在細微的差別,學者們對兩種類型給出了精確的命名:前者是“編木拱橋”,后者是“編木拱梁橋”,一字之差,體現(xiàn)的正是在“拱”與“梁”之間的過渡與結合。拱是一個如此迷人的結構。

萬神殿穹頂

哈德良的萬神殿到帖木兒的精湛穹頂,拱始終是世界建筑史中無法回避的經(jīng)典元素——卻似乎并不偏愛中國。中國最著名的拱結構是隋大業(yè)年間修建的趙州橋,卻在上世紀 50 年代那次極富爭議的大修中幾乎被完全改變了施工工藝與舊貌。閩浙間的木拱廊橋故而成了中國珍貴的拱建筑實例,尤其考慮到這些廊橋還使用了中國傳統(tǒng)的木質(zhì)結構,是如此富有東方意趣的“拱的實踐”。

中國早期研究虹橋結構的建筑學者中有人曾認為是宋代的中原移民把建橋技術帶到了浙閩地區(qū)。而如今越來越多的建筑實例(如泰順的三條橋、慶元的雙門橋)證明,浙閩木拱廊橋的起源可能比汴梁的虹橋更為久遠。也許歷史的真相就是多源起源,也許傳播的方向是“從邊地到中原”。無論如何,廊橋無疑書寫了中國橋梁史上的重要一頁。

時至今日,廊橋上不再有絡繹不絕的各色行人,但它的故事絕不會就此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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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丨樓學

編輯丨宋鵬飛

原文取自《風物中國志·景寧》有增減、改動

圖書《風物中國志·景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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