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事 | 畫中窺城,一座宮殿的美學(xué)修養(yǎng)
南宋宮廷畫家(畫院待詔)出于為皇城大內(nèi)防間保密的需要,即使面對天下最為宏麗的建筑,也只能勾畫殿堂亭閣的一個局部。由此也產(chǎn)生了馬一角或夏半邊這樣的畫院人物綽號。
即使流傳至今的南宋皇城史料少之又少,我們?nèi)钥梢詮哪切m廷畫家們留下的珍貴的一角半邊中,領(lǐng)略南宋皇城的風(fēng)采。
全文字數(shù):3010字
預(yù)計閱讀時間:7分鐘
1
門樓:一脈相承宣德門
相傳,宋高宗趙構(gòu)定居臨安后,在與皇城相近的城東,建造了一座御花園,取名東園。落成典禮時,他攜皇后吳氏來游賞,忽見有一園門,徑通另一小園,園路兩側(cè)種滿了柏樹。原本喜笑顏開的兩人,竟相視而泣。這以后,他倆再來東園,唯獨不到此處。左右百般揣測,最終懷疑此處與汴京故宮的后苑極其相似,以至于官家觸景生情、感傷不已。
這故事透露出南宋宮室營建延續(xù)了北宋宏大、壯麗的風(fēng)格,也讓后人可以從北宋皇城建筑的某些特點,來體會南宋皇城的風(fēng)貌。對照宋徽宗趙佶《瑞鶴圖》,南宋皇城正門麗正門與北宋皇城正門宣德門應(yīng)該有一定的相似性。趙佶所畫的宣德門門樓,是宮室建筑中最高等級的廡殿形制。雖然沒有畫出大門形狀,但據(jù)文獻可知,宣德門是五門并列的造型。
▲ 宋徽宗趙佶《瑞鶴圖》 遼寧省博物館藏
但南宋皇城麗正門與和寧門,都是三門并列,等于是比北宋皇城降低了一個等級,反映了最初在臨安城營建行宮時,抱著一種暫住的想法。麗正門雖然比宣德門少了兩門,但作為宮門正門城樓的整體構(gòu)造和外形,兩者差距不大。
北宋李誡《營造法式》是宋朝官方的建筑法規(guī)?,F(xiàn)代建筑學(xué)家劉敦禎根據(jù)其中大木作制度,復(fù)原了殿堂、廳堂和最高等級建筑形制廡殿的示意圖。因而,南宋皇城以及德壽宮的主體建筑,都應(yīng)當是廡殿的樣貌。
2
宮殿:高嚴華貴的宏大建筑
中國古代帝王宮室建筑為突出天子的權(quán)威與高貴,其體量和外觀追崇宏大、華麗和威嚴。
趙宋宗室趙伯駒《阿閣圖》描繪的是一組山地中的宮殿建筑,雖非最高等級宮殿,規(guī)模卻超乎尋常。阿閣,原指古時帝王宮室,黃帝時造白鳳巢于阿閣。此處當是一處想象與現(xiàn)實相結(jié)合的皇家宮殿庭院。
▲ 趙伯駒《阿閣圖》局部 臺北故宮博物院藏
圖中最“突出”的是一座修筑極高的高臺建筑,平面呈“凸”字型,磚石鋪地,朱欄圍護,當是雅集觀景的絕佳之地,有八九名女子在臺上各有所事。臺上大殿、臺下右邊殿門,以及下方的水殿,這三座建筑的重檐歇山頂?shù)淖龇▌e出一格,為多個歇山頂?shù)尿T跨疊加,非常罕見。大殿之間又有長廊勾連,使得這組因地制宜營造的建筑具有很強的整體感。而所有建筑的屋頂用黃色或綠色琉璃瓦,更顯得無比華貴。如此奢華的建筑非皇宮禁苑莫屬。
3
高臺:眺望遠景的絕佳處
南宋皇城所處的鳳凰山和饅頭山的自然地形,決定了其很多建筑位居高處,由此而成為登高望遠、觀天拜月的理想場所,也是祈求上蒼保佑的祝禱佳地。這種依山高筑的特點在中國古代宮廷建筑中并不多見。南宋東宮掌書陳世崇的《南渡行宮記》記載饅頭山上的觀堂“為上焚香祝天之所……每三茅觀鐘鳴,觀堂之鐘應(yīng)之,則駕興”。
宮廷畫家李嵩《高閣焚香圖》,可謂是對饅頭山上的“觀堂”比較接近的一個寫照:一座山頂上的園林式庭院,一座高大的重檐雙脊歇山頂樓閣建于高臺之上。在女眷和侍女的陪侍下,“主人”正祝禱上天,高香彌散,祈福求安。畫面左側(cè)遠景為僅露尖頂?shù)耐らw,下方近景兩排廳堂屋脊,都襯托出這處樓臺坐落極高。高臺也是觀景露臺,與樓閣之間設(shè)有一藤架,可見閑暇時候在此品茗小坐,也有庇蔭之處,卻不礙遠觀四下的山水風(fēng)景。
類似的高臺建筑在南宋院畫中多有所見,如宮廷畫家馬遠《雕臺望云圖》上的高臺,在體量上較為宏大,層層構(gòu)筑,步步抬升,形成極高的一處觀景臺,其上又有一座可拆卸的帳篷,為山頂之上遮陽避雨不可或缺的用具。
4
亭子:宜水宜山、無處不在的佳構(gòu)
杭州作為江南園林的一大勝地,對南宋皇城的營建風(fēng)格當有極大的影響。譬如亭子,這是最具普遍性和代表性的園林建筑,我們從中也可以想見南宋皇城中精致別樣的江南園林美景。
李嵩《木末孤亭圖》一方亭,立于高崖之上,處境高危絕險,本身就是一個足可觀賞的景致。方亭體量很小,卻造作精良,臺基地面精磚鋪設(shè),斗拱頂梁精巧合度,落地木槅窗擋風(fēng)遮雨。亭者停也,登山至此,可小憩而觀高山流水,也可暫避風(fēng)雨。山水之間有此佳構(gòu),也是步履必到之處。
文獻中記載南宋皇城中最多的建筑是亭子,僅僅《武林舊事》卷四《故都宮殿》講到的亭子,就達九十座之多,可見這座皇宮極具園林的意趣。
5
樓閣:至美至精,不辜負良辰美景
同樣是觀景的需要,李嵩《月夜看潮圖》所繪的是一處觀潮樓閣。
這幅畫上所題蘇軾詩句的左下,有一楊皇后的坤卦鈐印,可確認是當時的宮中藏畫。而更重要的是,這組精美之極的閣樓可稱是南宋皇城建筑的代表作。臨江之樓與樓前露臺可謂至美至精:樓右側(cè)有廊,折而向后;二樓背后接出一條飛廊,直通已在畫外的后樓;前后二樓由飛廊連接成一組工字形的建筑;樓前的所有被故意刪去,以突出這座典雅樓閣的精致與俊秀。
▲ 李嵩《月夜看潮圖》
杭州在南宋時即被譽為“人間天堂”,而這觀潮樓閣,便是“天堂”中的蓬萊仙臺。
6
長廊:勾連起遠近樓臺、高山流水
南宋皇城位于鳳凰山麓,宮中很多建筑必成高高下下布置,勾連殿宇之間的長廊過道也必定是上上落落,這在整個宮苑的立體空間上,平添了一種高低錯落、遠近呼應(yīng)、宛轉(zhuǎn)延續(xù)的美感。馬遠的《青峰夕靄圖》、馬麟的《秉燭夜游圖》等南宋院畫,均再現(xiàn)了這種長廊樣式。
▲ 馬遠《青峰夕靄圖》局部 朱紹良藏
《青峰夕靄圖》近景是夏季時宮苑中一處站位極高的建筑群。由山下延伸而來的長廊每一個開間的格子窗都已卸去,對比馬麟《秉燭夜游圖》中的長廊,可以看到季節(jié)上的變化。長廊連接到一處歇山頂大堂,旋即右轉(zhuǎn)出畫面后,再折回上行連到一座有竹叢烘托的四面攢尖亭。亭子連同亭前平臺之下是一座石砌的宮門,這座堅實的石頭建筑自然成為一座高臺,承載架空于其上的亭臺。
馬遠此畫中的亭臺四周雕欄圍護,平臺上有一座臨時搭建的遮蔭帳篷。整組建筑的布局和構(gòu)筑都十分講究,在并不太大的范圍中,構(gòu)成了一個具有豐富建筑語言的精巧空間。
7
水殿:避暑時節(jié)的精致
生活“涼生水殿樂聲游,釣得金鱗上御鉤。圣德至仁元不殺,指揮皆放小池頭?!薄八钽^簾四面風(fēng),荷花簇錦照人紅。吾皇一曲薫弦罷,萬俗泠泠解慍中?!彼螌幾跁r , 楊皇后的這兩首《宮詞》描寫了大內(nèi)夏天避暑納涼時的景象,里面提到的水殿會是怎樣的建筑呢?
▲《水殿招涼圖》李嵩
《水殿招涼圖》是李嵩的杰作。畫中水殿構(gòu)造非常精巧,為十字坡脊頂。因是盛夏季節(jié),水殿四周原有的木格子長窗俱已撤去,成為四面通透敞開的涼亭,宜于避暑。水殿之所以稱“水殿”,是因為它臨靠一座有橋橫跨的水閘。當開閘泄流之時,附近一帶水氣風(fēng)氣必盛,極易帶走暑氣而取得納涼的效果。畫中兩名小兒在泄流中放行兩艘帆船模型,與楊皇后《宮詞》描寫皇帝在水殿放生不同,但臨流放舟正是頑童夏日喜好的游戲。
8
好一座江南山水園林式宮殿
南宋皇城建筑的特點,從宋畫中略見一斑。它的面目樣貌,一脈相承于北宋皇城的范式與風(fēng)貌;它的妝容扮相,又有極高的美學(xué)追求與藝術(shù)造詣。
整座皇城建設(shè)因地制宜,人文融于自然之中,建筑布局高低錯落,建筑形態(tài)多種多樣,建筑景觀豐富多彩,生態(tài)環(huán)境優(yōu)美典雅,全新創(chuàng)建了一座宜政宜居、宜養(yǎng)宜游、宜花宜木、宜詩宜畫、品味極高的江南山水園林式宮殿,成為中國皇城建設(shè)的又一個典范。
作者:姜青青
排版編輯:毛婷
Hash:208457c55c4b76981b444f21b9ed79cdef184aeb
聲明:此文由 杭州雜志 分享發(fā)布,并不意味本站贊同其觀點,文章內(nèi)容僅供參考。此文如侵犯到您的合法權(quán)益,請聯(lián)系我們 kefu@qq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