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找六舟 · 之一''寺院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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僧六舟(1791—1858),俗姓姚,字達受,浙江海寧石井(今屬錢塘江鎮(zhèn))人。幼即出家于鹽官北郊白馬廟,后曾任湖州演教寺、蘇州滄浪亭、杭州凈慈寺方丈。喜訪碑,善金石學,精全形拓,創(chuàng)墨拓八破、古磚畫供等多種藝術形式,影響深遠。

年少時,六舟上人便已皈依佛門。他一生主要活動于“上有天堂,下有蘇杭”這個區(qū)域。

六舟出家于海寧鹽官北郊的白馬廟,曾任湖州荻港演教寺的住持,又赴蘇州擔任滄浪亭的方丈,也曾做過杭州凈慈寺的方丈。

像白馬廟,那是六舟出家的寺廟,最后終老于此。兩年后太平軍打到這里,將白馬廟毀了。不管它還在不在,我都要去尋訪一下。

白馬廟故址現有建筑

白馬廟故址與平安橋位置關系

作者于白馬廟遺址外的平安橋上

據年譜,可以定位白馬廟的大致位置。我去海寧鹽官北郊尋訪白馬廟時,是海寧文物部門的張宏元、王平陪著。去的時候我是非常自信的,到那里一看,居然還有一些大型石柱礎留在田間。

張宏元突然想起幾年前在這里發(fā)現一塊石碑,被他搬到鹽官文保所里了。于是我們立刻前往觀看,經辨認為明萬歷八年(1580)“重修白馬廟記”碑。那就八九不離十了。

后來桑椹在上海圖書館找到六舟《白馬神廟小志》抄本,結合年譜,我就畫了白馬廟平面復原示意圖,這是田野調查的習慣。我以前也做過古建筑測繪和維修工作,但有些細節(jié)還是不能完全理清楚的,所以將這圖畫得拙一點,故意給人一種不是特別寫實的感覺,但地圖比例是真實的。

“重修白馬廟記”碑拓本

《白馬神廟小志》光緒十八年(1892)

小清儀閣抄本書影之二

浙江圖書館

再如六舟做過住持的演教寺,他自己記載在湖州荻港。這些年來,江南鄉(xiāng)村的改造是非常厲害的,去前我完全不抱希望。只是多年養(yǎng)成的實地調查習慣驅使著我,即使這個建筑不在了,也應該去看一看,感受一下那里的環(huán)境,拍張照片。

一查地圖,荻港這個地名還在,于是就直接去了。結果一進村子,就看見黃墻一片,門上掛著演教寺的牌匾。當時感覺,皇天不負有心人吶!那個村子古跡保護得很好,明顯是當地的領導有意識的保護。

演教寺雖是近來重修的,但他們把老的石碑、石建筑構件都很好地保存在寺內,最早是明代的。六舟時候,演教寺是凈慈寺的下院,但現在那里的人都已不知道六舟了。

荻港小鎮(zhèn)

演教寺山門

演教寺內保存的古代建筑構件

六舟去蘇州做滄浪亭的方丈,是受江蘇布政使后署巡撫的陳鑾延聘。一開始對清代的情況不熟悉,被現在江蘇的省會在南京迷惑了,自以為當時的江蘇巡撫衙門也在南京呢。讀到好幾處陳鑾閑暇時找六舟雅集或郊游的資料,一直在想他們住的地方相距那么遠,怎么能如此方便地往來呢。后來讀書,才知道巡撫衙門根本不在南京,而是蘇州。

一查地圖,江蘇巡撫衙門居然還有個門面在,滄浪亭也還在。再到蘇州實地一走,兩個地點走路大概六百米。這么近!

江蘇巡撫衙門

滄浪亭北門

滄浪亭

六舟來到滄浪亭時,僅大云庵三間和一些庭榭,連僧寮都沒有。在陳鑾的支持下,六舟修復大云庵古跡,修建經樓(即觀音閣)。滄浪亭原本無井運水,六舟還以自己的衣缽錢鑿井一口,撰《滄浪浚井記》并刻石。滄浪亭惟六舟所鑿一井,今尚存,亦添為滄浪一景。其時滄浪,名士往來云集,也可稱一段佳話。

滄浪亭水井

people人物

王屹峰

浙江省博物館研究館員

Q: 一 函

A: 王屹峰

Q:您是怎么“發(fā)現”六舟的?

A:不知道可不可以用“緣分”一詞來形容,雖然有唯心的嫌疑,但整個過程確實很神奇,有點不可思議。

1990年代中期,我有一段很落魄的時光,在朋友和家人的幫助下,常往返于北京與家鄉(xiāng)浙江蕭山之間。有一次我去拜見老師朱家溍先生,先生的小女兒——師姊朱傳榮把白玲安(Nancy Berliner)的一篇文章拿給我,問我可不可以翻譯成中文。

這篇文章就是用英文發(fā)表在《Orientations》上的《八破——中國的視覺錯覺畫》,我立刻被這種極具現代藝術氣息的作品吸引住了。依稀記得師姊提到過白玲安在寫作此文時曾請益過朱家溍、王世襄兩位先生,因為當時知道這類作品的人已經很少了,我天生對邊緣化的東西特別感興趣。

其實我的英文很蹩腳,中文翻譯稿一直不敢發(fā)表,后來在杭州偶遇美國的Stephanie Woo,她當時正在中國美院進修,他幫忙校對了全文,我才敢發(fā)表在2004年的浙江省博物館館刊《東方博物》上了,這很可能是中文文獻中第一篇涉及八破的——至少是最重要的一篇,白玲安也應該是系統(tǒng)研究晚期八破的第一位學者。不過,此時我仍然不知道八破與六舟有關。

東側方塔佛像銘文磚王林及妻何四娘捐造題記拓本

(《北京圖書館藏中國歷代石刻拓本彙編》第36冊)

東側方塔佛像銘文磚正面佛像拓本

(施蟄存《北山談藝錄》)

第一次“接觸”六舟,是為了寫一篇《蕭山崇化寺五代金石刻銘及拓本》,2005年也發(fā)表在《東方博物》上。其中涉及寺中東側方塔中一塊顯德五年(958)帶銘文的佛像磚,磚側有六舟的刻記。

那個時候桑椹——就是后來六舟展覽的策劃者——剛來浙江省博物館工作,也對六舟感興趣,我記得他那時在“折騰”六舟的全形拓。我們兩人互相交流情報,逐漸開始認識六舟,包括六舟的作品以及文獻資料。后來陸易來浙博工作,她是中國美院國畫系畢業(yè)的,對八破和六舟同樣敏感,交流就更多。

好像六舟的八破作品《百歲圖》就是那個時候被“發(fā)掘”出來的,這才將六舟與八破聯系上了。2013年白玲安來杭州看這張作品,認為這是最早的八破,大家都興奮不已。

2013年波士頓白玲安女士和陸易在浙博庫房看六舟《百歲圖》

您看,這前后大約近二十年,早就埋伏在那里了。

Q:您家鄉(xiāng)的崇化寺五代的塔磚上怎么會有六舟的刻記呢?

A:崇化寺后來叫祇園寺,現在還在,位于蕭山市區(qū),是光緒年間重修的。

前面講到緣分,這里再講一個事情。我在祇園寺僧房辦公很多年,前后大概有五年。僧房即位于大雄寶殿觀音殿之間的西側廂房,是兩層樓,辦公在一樓,我的辦公間在中間位置。

后來讀到六舟自訂年譜,才知道他好幾次來祇園寺拓這些金石,而且還借宿祇園寺。他與祇園寺的方丈素月關系很好,兩人還一起去了北京。

您看,他住在祇園寺,住哪里呢?肯定是僧房啊,就是后來我們辦公的那幾間。跨越一百六七十年時空,我和六舟上人都曾在同一空間里待過,真有種穿越的感覺。

作者在祇園寺曾經的辦公室外

蕭山有位喜歡金石喜歡得不得了的湯沂門,得到祇園寺的那塊塔磚后,到杭州來送給六舟,六舟就在磚側刻了題記。這在書里寫到,就不贅述了。

Q:您為什么會對六舟感興趣?

A:其實我的方向是以古陶瓷為主的,關注六舟純屬“打醬油”性質。可能是個性原因吧,我對邊緣和好玩的題材特別感興趣。

六舟是位有趣的僧人。雖從小出家,但與塵世間的“俗人”也沒什么特別不同。如果他不是僧人,也許還沒那么好玩。因為是位僧人,所以反差太大,就會覺得特別有趣。更重要的是居然沒有什么人關注他。

十余年來,我一直在對付宋代的瓷器問題。要解決瓷器問題,需先解決金銀器、銅器等問題。要解決銅器問題,需先解決北宋金石學的問題。想知道宋代金石學,需先了解清代金石學。邏輯就是如此,不知不覺地就到了六舟那個時代和那個圈子。順便說一下,經過十五年的準備,下一本書已經在寫了,就是關于宋代的。

Q:那您又是如何入手的呢?

A:尋找。一是六舟的遺物,二是與他相關的遺跡

具體而言,遺物就是六舟的作品、著作和藏品等。拜錢鏡塘先生所賜,浙江省博物館擁有全世界最多的六舟作品,這是我的優(yōu)勢。錢先生和六舟都是浙江海寧人氏,錢先生尤其愛收鄉(xiāng)賢作品,后來他把精華部分都捐給了浙博。浙博所藏六舟文物,雖不全是錢先生捐獻的,但絕大多數都是。

遺跡就是六舟曾經居住過的寺院、訪問過的地方。一個一個地去尋找,雖說常常是碰運氣,但前期都做了準備工作,如查找文獻和地圖。我以前曾做過考古工作,實地調查是一種習慣,熟門熟路,這與顧炎武、黃易、六舟等人的訪碑活動是極具共性的。

作者在蕭山祇園寺

作者在海鹽安國寺

(待續(xù))

作者 | 王屹峰

統(tǒng)籌 | 樹杪

圖片 | 王屹峰/樹杪

編輯 | 小蔥

翻譯 | 小鯨

海報制作 | 十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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