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游仰辰臺
冬游仰辰臺
作者:西樵僧逸
進入臘月,廣東的天氣依然熱情如火,趁著閑暇,我去了一趟位于西樵山西部玉廩峰的飯蓋崗。
飯蓋崗上有兩塊摩崖石刻:一塊是“仰辰臺”三個大字,另一塊是《仰辰臺》七言詩句——仰辰臺上仰辰游,一曲歌聲徹九州。
感得圣恩深似海,外臣早許作巢由。題名是湛若水。
冬去春來,月缺月圓,雖然“仰辰臺”一直靜靜地獨秀于玉廩峰上,仰看天上星辰日月,俯望山下村寨江河。但由于頂峰陡峭,山路崎嶇,上過玉廩峰的人并不多,了解仰辰臺的人更少,民間流傳的只是一個讓人對財富充滿幻想的傳說。
傳說的大意是:仰辰臺下盡是珠寶,誰能讀通峭壁上的七言詩句,飯蓋崗就會為他打開,里邊的珠寶就會任他拿取。
近幾年,西樵山發(fā)展旅游的號角終于打破玉廩峰的寂靜。關于發(fā)現(xiàn)仰辰臺上湛若水題書石刻的消息不時見報,湮滅在歲月塵煙和人們記憶中的山道才開始有人尋訪。正因如此,才有了我這次仰辰臺之游,為的是一睹西樵山最大摩崖石刻的真容。
吃過午齋后,我便向飯蓋崗出發(fā)了,飯蓋崗位于所在寺院寶峰寺的西面,恰巧路上遇到幾個同行,于是便相約一起前行。先是越過一塊野草蓬生的濕地,接著闖進一片芒草齊身,茅葉親臉的草叢。
山越來越陡,草越來越密,鋪滿樹葉的坡地越來越滑。一時也很難認清仰辰臺的方向。于是,我們都找些樹丫以作手杖,半撐半走地探索著前進。雖然隊伍中有人被路邊的芒草劃傷,有人被密林中的蟲蟻咬痛,有人被縱橫交錯的樹根藤蔓絆倒,但我們同時也聽到蟲蛙鷹鳥的和諧共鳴,聞到樹木花草的原始香,看到山嵐霧靄的自然景象。樹林的幽深寂靜,山谷的天籟空靈,卻使我們忘卻艱辛而倍覺暢快。
經(jīng)過一段迂回曲折的小徑后,我們終于來到一塊平臺上。抬頭一望,玉廩峰就高高兀立在我們眼前,勝利在望了,但峭壁懸崖,荊棘叢生,還有最艱難的歷程?!耙氲巧涎龀脚_,就要手腳一齊來”。于是,我們兵分兩路,看誰先攀上峰頂,年輕力壯的沖崖直上了,而我還在猶豫著要不要攀爬時,峰頂上傳來“我們到頂峰了”的聲音。勝利的呼喚鼓舞著我沿著他們攀過的山崖,借助樹木的力量,手腳并用,攀爬結合努力向上攀登,也終于到達了峰頂。回看大家,卻是個個汗流浹背,氣喘吁吁,著實不易,但也個個喜笑顏開,這也許就是一種征服以后成功的喜悅吧。
玉廩峰上“仰辰臺”的面紗拉開了。一壁經(jīng)過打磨的石崖,湛若水用茅龍大筆題寫的“仰辰臺”三個徑高六尺的大字深深刻在其中,旁邊還有“嘉靖丙午湛若水書”的落款。
據(jù)有了解歷史的人士介紹,明代正德年間,湛若水、方獻夫和霍韜等名儒在西樵山創(chuàng)辦書院,講學授徒,傳播理學,四方學子紛紛慕名上山求學。玉廩峰就是當時的文人雅士活動的一個場所。他們在那里夕看日落,夜觀星辰,吟詩誦句。“仰辰臺”就此得名。
刻在石壁上的詩文,雖然經(jīng)歷過近500個春夏秋冬,遭受過無數(shù)次風霜雨霧,但字跡依舊十分清晰,甚至連落款“嘉靖丙午九月甘泉湛若水題”也字字可辨。這實在是個奇跡。
站在仰辰臺上,逐字逐句地品讀壁上的詩句,想起曾有人對此詩的所謂“破解”,說若水“離開官場回家守孝時,產(chǎn)生了淡泊名利,告別官場,歸隱樵山,所以托巢由為理拒絕皇召”;有人還說“外臣早許作巢由”,只不過是個虛偽的幌子。
據(jù)查湛若水第一次到西樵是正德十二年(1517)。那時他在任翰林編修,母親辭世守孝期滿后,因不滿朝廷宦官弄權,以請假養(yǎng)病的理由從家鄉(xiāng)增城新塘攜家眷隱居西樵山中創(chuàng)辦大科書院,講學育賢,直至嘉靖元年(1522)才復出還朝。嘉靖丙午年(1546)寫的詩句,比湛若水離開官場回家守孝,歸隱西樵山這段日子起碼要晚24年。顯而易見,仰辰臺上的石刻詩并非湛若水“還朝前的那段日子”所撰?!捌平狻闭甙讶绱饲宄臍v史背景都弄錯,又怎能理解先賢的詩意呢?
其實,湛若水從西樵還朝后,先后任南京禮、吏、兵部三部尚書,經(jīng)過三次上疏請辭. 才于嘉靖十八年(1540)獲準退休回鄉(xiāng)?;剜l(xiāng)后,他長年奔走于羅浮山朱明書院、廣州天關書院以及家鄉(xiāng)的明誠書院、蓮洞書院、讀崗書院和甘泉書院,殫精竭慮地講學育賢。嘉靖丙午年,81歲的湛若水在遠離官場六年以后,懷著對西樵的深厚感情,再次返西樵。雖然時隔多年,但西樵父老鄉(xiāng)親、山水田園的印象依舊難忘;“青山一道同云雨,明月何曾是兩鄉(xiāng)”的感覺依然存在。正因為如此,他才會在重陽節(jié)興致勃勃地與西樵父老攀上西樵第一峰大科峰,在見日臺上飲酒放歌,吟詩賦對。
九日攜壺上大科,天歌一曲宣天和。
舞雩六七為童冠,孰與諸賢父老多。
湛若水《嘉靖丙午九日登大科》詩就是歷史的記印。三天后,湛若水又與三位門生往玉廩峰,新定仰辰臺,并以仰辰臺詩記之?!氨缇旁率?,新定仰辰臺,同周自正、鄭孔新、謝振卿板躋登望,浩歌而歸”, 與詩一并收錄在《泉翁大全集》中的詩題,正道出了寫詩的背景。
新定仰辰臺,是湛若水報答西樵社稷之舉。仰辰臺上的石刻詩,是他對西樵真情厚意的產(chǎn)物。作為理學家、教育家、官至南京禮、吏、兵三部尚書的湛若水,經(jīng)歷過在西樵辦書院的隱居生活,又經(jīng)歷過復朝后在朝廷小心謹慎的官場生活,還經(jīng)歷過致仕后四處講學,飽覽山水的退休生活。當日,他面對仰辰臺,自然感慨萬千。他想,要不是圣上批準致仕,現(xiàn)在又怎能無拘無束地與自己的門生、西樵的父老一起縱情山水,飲酒放歌,過著如上古隱士巢父、許由般的隨意生活呢?于是,他便仰天發(fā)出“感得圣恩深似海,外臣早許作巢由”的感嘆。這種感嘆,是一個封建士大夫禮儀習慣的自然流露;是一個儒家學者內心世界的開懷放歌。
站在高高的玉廩峰上,鳥瞰山下高樓林立,氣象萬千的西樵鎮(zhèn)景象,那個關于仰辰臺的傳說驀然浮上腦海。我想,大力發(fā)展旅游業(yè)的西樵,如果能修筑一條通往玉廩峰的道路,把文化沉淀深厚的仰辰臺開發(fā)成新的旅游景點。屆時,那個蘊藏著金銀財富的飯蓋崗就有希望被打開,那個對財富充滿幻想的傳說也有希望變?yōu)楝F(xiàn)實。
圖片: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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