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眼不識磊石山

文/彭仁滿

磊石山是我家鄉(xiāng)屈原區(qū)鳳凰山西邊的一座石頭山，30歲之前只是經(jīng)常聽人說起磊石山上有呂洞賓在山上。

有幾十年沒有涉江觀賞洞庭、青草湖的壯闊水面了，很想再次從水中觀賞一下磊石山的“青螺”景觀。想不到這個心愿剛剛升起，就接到湖南文學(xué)、汨羅市文聯(lián)組織的“溯源汨羅江，一路詩意行”采風(fēng)邀請，6月12日上午，一路穿行如鏡的白塘湖，在磊石鄉(xiāng)的三江口地登上了機(jī)動船頭。

西面是鲇魚洲沅水入口處，另一處是蓮湖，湘水主道，磊石山東進(jìn)入的湘水道和汨羅江匯合在一起，進(jìn)入三江口。

磊石山遠(yuǎn)看像一條巨龍南北向臥在湖中，也如一青螺閃動著山體的綠色。可惜的是圍墾了屈原農(nóng)場和磊石鄉(xiāng)后，東邊的水域都變成了陸地。要不然“端午”水開始上漲的時節(jié)，在此三江口所面臨的景觀，會有著一種令人震撼的“?！敝坝^。向西而望，瘦長的綠洲如眉，在湖中畫上了條條媚人的風(fēng)景，對岸那邊風(fēng)力發(fā)電風(fēng)葉正迎風(fēng)飛轉(zhuǎn)……我猛然覺得少了什么，一只快艇拖著一條白浪而來，我知道這個湖面少了的是洞庭湖上的魚船和漁歌，也少了一份洞庭水墨畫的色彩和古人的詩意氣息。

磊石山自古作為南北洞庭、青草洞庭、重湖、九江入口、三江入口等的地理坐標(biāo)，有著許多的傳奇故事。黃帝在此張樂洞庭之野，留下鳳凰臺的傳說；帝女在此望夫，留下琴棋望的故事；懷王在此作樂，留下瀟湘仙樂的故事；屈原在此隱居，留下披香草的故事；柳毅在此傳書，留下龍宮洞的故事；呂洞賓在山頂下棋，留下棋盤山的故事…

磊石山樹木青翠，南記錄著汨羅口、南湖、青草湖、南洞庭的地名，山北記錄著巴丘湖、北洞庭、東洞庭等地名。作為洞庭湖南北分界的地理名標(biāo)，它不但是云夢的句號，它也是重湖的嘆號。

說起洞庭山，就會想到《拾遺記》，因?yàn)椴榭础?a href='/shanhaijing/' target=_blank>山海經(jīng)》后洞庭山來歷的最早文獻(xiàn)錄就是《拾遺記》“洞庭山浮于水上”一句，此記載是記錄屈原隱居洞庭山故事的開頭語；之后歷代文人把洞庭山冠于君山頭上的時候，后面的屈原故事就被忽略不計了。

王嘉是東晉十六國時期前秦著名方士,道教樓觀派的大師，他的《拾遺記》是今存十六國時期最著名的志怪小說。其寫作時間當(dāng)為公元330年前后，離屈原沉江時間600年上下；此文后人列入野史，相當(dāng)于一個傳說。

《洞庭山》記云：“洞庭山浮于水上，其下有金堂數(shù)百間，玉女居之。四時聞金石絲竹之聲，徹于山頂。”后記楚懷王之時在此作“瀟湘洞庭之樂，聽者令人難老?！薄昂髴淹鹾眠M(jìn)奸雄，群賢逃越。屈原以忠見斥，隱于沅湘，披蓁茹草……被王逼逐，乃赴清泠之水?！藶橹㈧簦瑵h末猶在。其山又有靈洞，入中常如有燭于前?！焙竺嬖賹懙氖谴松降纳裣晒适?。

全文敘說的屈原隱居、被斥、沉江，楚人立祠的故事情節(jié)，這是真實(shí)發(fā)生在磊石山汨羅江的事情，說明磊石山就是王嘉所認(rèn)定的洞庭山。

那么磊石山是不是王晉所寫的洞庭山，這要從《山海經(jīng)》所記的方位“東南”“洞”“庭”的三個概念來論證。

洞庭山在東南

《山海經(jīng)》記載：“又東南一百二十里，曰洞庭之山，……帝之二女居之，是常游于江淵。澧沅之風(fēng)，交瀟湘之淵，是在九江之間，出入必以飄風(fēng)暴雨?！?/p>

磊石山坐落在東南洞庭湖正中，北與君山、南與黃陵山（湘山）遙遙相望，東、西面是湘水主流注入洞庭，磊石山自古就是南北洞庭湖的分界地標(biāo)。其外部形象比君山更像青螺，也儼然如一頭睡熊。

遠(yuǎn)古的磊石山四面環(huán)水，跟君山一樣，都像是“浮”在洞庭湖中。舊山全長兩公里，海拔高程98米，山體主要由巖石組成，呈南北走向。其南為汨羅口，有一巖洞，汨羅江從此洞口東西相通，其北進(jìn)入了汨羅磊石鄉(xiāng)，曾有穆屯八景。

《?水注》：“累（磊）石山在（湘陰）北，亦謂之五木山。山方尖如五木狀，故俗人藉以名之。”《水經(jīng)注》：“舊名萬歲山。”

據(jù)地理位置的敘說，初看磊石山和君山都是合標(biāo)準(zhǔn)的，但仔細(xì)比照東南的磊石山比君山更加符合。

洞庭湖舊名為云夢，戰(zhàn)國后稱洞庭湖。據(jù)專家考證，云在北、夢在今東西洞庭，而南洞庭都一直名的青草湖。后來也稱重湖，就是洞庭湖和青草湖合稱洞庭之意。而解說青草湖與洞庭湖的概念時都將磊石山作為中心地標(biāo)來劃分和說明。

看地圖，九水從南洞庭（青草湖）經(jīng)磊石山注入東洞庭的圖示相當(dāng)清楚。說明磊石山非常合《山海經(jīng)》之“澧沅之風(fēng)，交瀟湘之淵，是在九江之間”之說。這點(diǎn)也可從古今對瀟湘的認(rèn)定找答案。

“瀟湘”解說有三：一是單指湘江，古稱湘水?！端?jīng)注·湘水》中有“神游洞庭之淵，出入瀟湘之浦。瀟湘者，水清深也。”所以古人把瀟湘作為湘江的別稱；磊石山是浸在湘水之中的，君山說法是一直在洞庭湖中的。二是瀟水和湘水的合稱，范仲淹《岳陽樓記》有“北通巫峽，南極瀟湘”之句，說明瀟湘在南，君山在東洞庭中，磊石山就在南洞庭，重湖的中心。三是古鎮(zhèn)名，瀟湘二水合流處而得名，亦稱瀟湘關(guān)或湘關(guān)口。綜上述“交瀟湘”的概念都在南部。所以唐李白寫湘陰營田黃陵廟《遠(yuǎn)別離》詩時說:“古有皇英之二女，乃在洞庭之南，瀟湘之浦?！币舱f明《山海經(jīng)》所記錄的洞庭山位于洞庭南，這就是磊石山了。

從帝之二女的情況來看，最早的二妃墓是建在營田黃陵山的。最遲在戰(zhàn)國時代，因?yàn)?a href='/hanyu/' target=_blank>韓愈《黃陵廟記》說明黃陵山（湘山）是秦始皇“赫湘山”處。屈原懷著濃重的重華情節(jié)，才在此對岸汨羅江磊石山呆了九年。君山二妃墓是明代后才出現(xiàn)的，范致明《岳陽風(fēng)土記》就明確為“誤也”，否定了明代前君山有二妃墓的說法，足可證明黃陵的二妃是洞庭湖最古老的，它是中國第一處黃陵廟地，從歷史文史中我們也可以找到大量的痕跡。史料記載黃陵山一名湘山，這也可以從詩文中找到印證。唐代詩人中有莊南杰：“湘江水碧湘山綠”，郎士元《夜泊湘江》：“湘山木落洞庭波”；劉才邵《湘夫人歌》：“湘山影落重湖中”，張孝祥《黃陵廟》“只憐斑楚竹，那記赭湘山?！壁w汝讜《屈原祠》：“湘水碧湛湛，湘山郁峨峨?！?/p>

磊石山離黃陵山20公里水程，山南有二妃思念舜帝撫琴的琴岐（琴棋望），山西有能開并蒂“妻花”的蓮湖，傳說都是紀(jì)念二妃的；所以帝之二女居住在磊石山上也就是很自然的事情，雖然是傳說，但可證明洞庭湖人民對洞庭山就是磊石山的認(rèn)定。

洞庭因仙洞而名

《湘妃廟記略》“洞庭蓋神仙洞府之一也，以其為洞庭之庭，故曰洞庭?！?/p>

洞庭湖八百里別有洞天,掌管水府的湖神是洞庭府君,所以洞庭湖周邊龍王廟、洞庭廟繁多，所產(chǎn)生的神話故事也很多。而要求證哪座山是真的洞庭山，除了地理位置要對之外，此山上還必須有神仙洞府和洞庭龍王廟。

那么磊石山有沒有神仙洞府和洞庭龍王廟呢？答案是肯定的。

《磊石山志》記載：“磊石濱臨洞庭，言洞庭者多及磊石。洞庭原賴龍神之呵護(hù)。磊石則為龍神之窟宅，禮隆禋祀，歷被崇封，暨我國初榮頒匾額。猗歟休哉，似未可與境內(nèi)之諸山同日而語也?！边@里的“龍神之窟宅”實(shí)際指的是磊石山南東西相通的那個大山洞，也是洞庭之“洞”的出處，屈原農(nóng)場利用此山洞建了個磊石電排，此洞是歷代龍王廟、龍壽寺、萬歲寺、洞庭君廟、磊石廟的舊址地。《湘陰縣圖志》記：“磊石山廟，舊（東漢）為龍壽寺，一名萬歲寺，唐時改建洞庭君廟，唐季封洞庭君‘靈應(yīng)百谷尊王’。”歷唐至清，此廟受到朝庭的高度重視，加封過“忠惠王”、“都巡大帝”、“洞庭湖神”“中流砥柱”等稱號，可見磊石洞庭廟的崇高地位。

磊石山洞在明《磊石山青銅鐘銘》記為“九江孔殷，水合洞庭?！薄队罉反蟮洹分度f歲寺記》：“余觀湘江之鄉(xiāng)，靈檀古跡，龍君藏焉?！薄拔糗庌@氏，奏樂于重湖之上。釋子以其遺址，立小招提。命名曰龍壽山萬歲寺，于是有龍君之祠?！闭f明黃帝到過磊石山，東對岸鳳凰山的鳳凰臺也記錄了此事：“舊志：軒轅南巡，張樂洞庭之野，有鳳凰鳴其下，故名?！薄度莆摹酚涊d此山與熊湘山有關(guān)：“洞庭南匯，熊湘經(jīng)介?！彼未骊幹h林采說磊石山：“地接熊湘尾，天開龍壽山?！崩谑缴嫌小搬屪印闭f明磊石山自古就是神仙修道之地。詹真人《昭君怨》云磊石：“遙望孤峰突起，屹立洞庭湖里。雖則是孤峰，有仙蹤。傳說真人異狀，長嘯鳳凰臺上，端的會真人，似天神?！崩谑蕉礊樯裣啥锤灰彩强梢钥隙ǖ氖虑椤?/p>

磊石山是洞庭湖的正門

“洞庭”就是有“洞”有“庭”才能合此名，是將這個洞當(dāng)成了庭院、廳堂。然后將這個洞中庭院把云夢和青草湖合叫洞庭湖，是以小見大的形象引申。洞庭湖整體就成了一八百里的大院子，而這個大院子是必須有正門的。

古代庭院建筑采用的吉祥風(fēng)水方位都是坐北朝南，南為正門。那么洞庭山就是洞庭湖的正大門，方位在南。北方玄武位是戰(zhàn)國時楚大國的國都所在，青龍位有湖南第一高峰神農(nóng)峰系最高峰海拔2122.35米，近有幕阜、連云山系，白虎位有“湖南屋脊”最高峰海拔2098.7米的壺瓶山系，朱雀位則是連綿的青草湖。所以這個“洞庭”的風(fēng)水是相當(dāng)不錯的，從此而孕育了燦爛的洞庭湖文化。

君山在湖的中間，也無仙洞的記載，位置是內(nèi)屋之位而已，是不可能稱其之門的。而磊石山則在洞庭湖東南，仙洞就是入水的大門。它不但在重湖的中間，而且也在青草湖的中心，洞庭湖中的山都不能與它“同日而語”；其方位也與《山海經(jīng)》記載的方位是一致的，所以磊石山就是洞庭山是很有道理的。

從最早寫湖南洞庭湖的詩歌來看，也是從南洞庭青草湖開始的，說明洞庭湖的來源就在青草湖這里，也就是磊石山的龍洞，這也許是一個佐證。

《楚辭》寫洞庭，《湘君》“駕飛龍兮北征，邅吾道兮洞庭。”《湘夫人》“裊裊兮秋風(fēng)，洞庭波兮木葉下?！薄栋й贰皩⑦\(yùn)舟而下浮兮，上洞庭而下江?！钡硕赐ズ鬅o湖二字，而《湘君》《湘夫人》跟磊石山南的黃陵有極大的關(guān)聯(lián)，對于湘妃廟的詩文記載最早南北朝吳均有《登二妃廟》，杜甫有《湘夫人祠》，都寫的是黃陵。王士禛云“投賦汨羅岸，吊古湘妃祠?！惫畔驽糇钤缭阢枇_江與湘江交界的黃陵是無疑問的。因?yàn)槌r君山以北還在云夢的概念中，所以屈原的洞庭寫的應(yīng)是青草湖洞庭。

查看屈原后寫洞庭的最早是青草湖洞庭，南朝陰鏗《渡青草湖》:“洞庭春溜滿,平湖錦帆張。沅水桃花色,湘流杜若香?！眳沁~遠(yuǎn)《楚朝曲》：“洞庭縱橫日生波”“窮巷惻愴沈汨羅”“翻驚漢陰動湘娥”也是直接在青草湖寫洞庭。

唐代杜甫《宿青草湖》:“洞庭猶在目, 青草續(xù)為名?！彼摹都难?a href='/sanlang/' target=_blank>三郎中》“青草洞庭湖，東浮滄海漘?！笔前亚嗖荻赐ズB在一起而寫。所以徐堅《初學(xué)記》說:“青草湖一名洞庭湖?！倍鸥α硪皇住斗褐鄱赐ァ范赐サ牡乩砦恢脤懙酶用鞔_，此詩開頭云：“蛟室圍青草，龍堆擁白沙?！彬允揖褪驱埗矗嗖菡f的是青草湖，這就是磊石山洞，龍堆也說的是有龍王廟的磊石山，擁白沙說的是張孝祥后來泊磊石寫《觀月記》的金沙堆?！断骊幙h圖志》記載杜甫此詩曾經(jīng)有石刻從磊石附近的湖中打撈，后珍藏在磊石山洞庭廟，作為寺廟之寶。因?yàn)檫@是杜甫寫磊石山、也是寫洞庭的詩。

這些說明，青草湖應(yīng)該是洞庭湖的前身，而君山所居的洞庭湖在唐朝前期應(yīng)是云夢澤“夢”的范圍。查云夢詩最早的是南北朝吳均《別夏侯故章詩》“置此一函書，為余達(dá)云夢”之后唐宋均有很多寫云夢的詩歌。這可以推斷“云”消失后，“夢”就納入了青草湖的洞庭范圍。所以才出現(xiàn)重湖之概念，洞庭湖也就來了個主次顛倒。

因?yàn)榇蠹叶紝η嗖莺恼J(rèn)識有誤區(qū)，所以李白也曾經(jīng)感嘆：“南湖(青草湖)之謂人不識，磊石猶被君山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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