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憨法師:大學教師出家后,散盡家財花11年時間重修古寺

生活就是一種修行,廟堂自在心間。有人踽踽獨行了萬里長路,卻在晨鐘暮鼓里突然看到了真我,從此人間星火,都成了兩鬢余風。人人都想光鮮亮麗,人人都想人前顯圣,紛紛擾擾,愈纏愈多,最后亂了陣腳,“身為形役”,迷失在紅塵之間。

大憨法師,起先也只是個如你我一般的凡人而已。

天資聰慧,人生順利

大憨法師出生在福建永安,閩中地區(qū)的宗教很是盛行,基督教和佛教都有信眾。他的母親是一位虔誠的佛信徒,大憨法師跟著母親一起信佛,但這僅是一種生活習慣罷了。

他從小就對繪畫有著濃厚興趣,但他家境較為貧寒,筆墨紙硯還有各種顏料都很貴,這并不是家中能夠輕易負擔的。于是年幼的大憨法師常常去山中尋找五顏六色的礦石,涂在地板墻壁之上畫畫。

大憨法師在繪畫上很有天賦,1989年順利進入華東師范大學藝術系就讀,幾年后畢業(yè)來到上海大學工作。后來由于學院合并,大憨法師成為上海大學美術學院建筑系的一名藝術老師。

那個時候,大憨法師的畫就能夠賣到一副4萬元。他從鄉(xiāng)下?lián)焓^畫畫的孩子,變成大學課堂授課的教授,大憨法師的人生經(jīng)歷,可謂是非常順利。

惶恐難除,機緣初顯

每個月有可觀的薪水,一幅畫也能賣出高價,即使在生活節(jié)奏無比迅速的上海,大憨法師也能過得非常愜意。按理說,大憨法師應當生活悠閑,把月份過成日子,把恬淡揉散在心頭。

但只有大憨法師自己知道的是,為大部分人所羨慕的他卻常常在夜深人靜時感到一種難以言說的惶恐與不安,四顧彷徨,唯余心慌。

大憨法師后來回憶說,這種不安是因為“這種生活狀態(tài)未必是我想要的。”佛教講一個緣法,機緣一到,頓悟真法,便是立地成佛。大憨法師后來講座的時候笑著說,他的機緣就是在1998年的一次拜訪朋友的經(jīng)歷。

當時,大憨法師參加一個美術工作會議,在會議上見到了一位多年未見的老同學,加上恰好下雨。于是大憨法師覺得去這位朋友家中聊聊,順便借個雨衣。

他一進門,就看到了這位朋友家中陳設著的大量佛教典籍和佛像。在和這位老朋友聊天時,發(fā)現(xiàn)這位老朋友的精神狀態(tài)和他截然不同,他心緒寧和,沒有雜念,聊天時眼中閃著靈動的光。

鬼使神差的,大憨法師沒有借那一套雨具,反而向這位朋友借走了數(shù)本佛教經(jīng)典。當他走出這位朋友家門的時候,他驚訝地發(fā)現(xiàn):天晴了,云開霧散。

投身佛門,開山修路,十年建廟

回到家的大憨法師開始了對佛教經(jīng)典的研習,漸漸地,他發(fā)現(xiàn)自己的藝術并不是“圓滿”的,一些難以言明的境界并非是他的藝術可以企及的,但佛法卻可以。

拿起畫筆不能讓他心緒寧靜,在他所頓悟的“法”面前,他以往為之驕傲的藝術技巧、語言文字都煙消云散了。

大憨法師后來說道,跨入佛門之前,他覺得藝術能夠凈化心靈,能夠美化社會,但他跨入佛門之后,才發(fā)現(xiàn)佛法能從靈魂的深處去改造一個人,去改掉他的貪嗔癡慢疑慮,改掉他的不正見。

但給大憨法師最終一擊的還是另外一位老人——元音老人。大憨法師在臺下聽著元音老人宣講高妙的佛法,震撼到了大憨法師。于是他用了四年的時間,將俗世一切應行的責任行盡,將萬般該結的塵緣結清,在妥善的安頓父母之后,他來到雁蕩山壽昌寺剃度出家。

他為自己取名叫大憨,這個名字是兩位他特別崇敬的前輩,一是大愚祖師,二是明末四大高僧之一的憨山大師?!拔蚁M约撼黾夷芟袼麄円粯幼鰝€本分的出家人?!贝蠛┓◣熯@樣說道。

幾年后,大憨法師來到了莫干山的高峰禪寺,高峰禪寺曾經(jīng)是佛門圣地,但在連年的戰(zhàn)亂破敗起來,最后被日本人所焚燒。但大憨法師認為,讓這座禪寺恢復過來,是他不能推辭的責任。為籌措資金,他開始賣房,用了整整十一年,帶著師兄弟們手挑肩抗,一點一點地重修了這座古寺。

大憨法師后來笑著說,現(xiàn)在高峰寺里能看到的一磚一瓦,都曾經(jīng)是僧人搬過的。當年建寺的時候,車開不進來,因此這些磚瓦石木的“最后的一公里”,全是僧人一步一步扛過來的。

他還說,當時瘦瘦弱弱的僧人們,居然出了好幾個“大力士”。就連原本只會拿筆桿子的大憨法師,手中也拿起了扁擔和鐵鍬,甚至能挑200斤重物上山。有一次大憨法師和另外一個村民,用了一個下午把四噸多重的水泥扛上了山。

當時高峰禪寺海拔是374米,其實并不算高。但上山的道路卻很崎嶇,這給僧人們的中途轉運帶來了非常大的麻煩。大憨法師說,他自己就骨折過兩次,一次是右腳的大拇趾。另外一次則是左手的無名指。

僧人們開山鑿路、通水通電、打井取水、平整寺院、修建墻壁,一點一滴,歷經(jīng)了整整十年,才讓高峰禪寺變成了今天的模樣。

如今的高禪寺,寺內(nèi)藏經(jīng)閣有12幅壁畫,全是大憨法師親手所做。這些畫作具有著一種攝人心魄的力量,能看到一種勸人向善的佛門意味,能照見自身心靈的無所皈依亦無處可逃的彷徨。

而護法殿中的壁畫,則非常罕見地畫著濟公和尚還有齊天大圣。這些壁畫也是由大憨法師所畫,他開玩笑說“畫了整整四年,又是一個本科”。緣法來時,處處皆可是道場,事事皆可為修行。云無空碧在,天靜月華流。

畫中參禪,舉世皆驚

大憨法師其實是位李叔同式的人物,他皈依佛門,卻從未丟開畫筆,而是以佛學貫畫學,又從畫中了悟出佛法來。

大憨法師皈依佛門之后畫風出現(xiàn)了巨大的扭轉,1997年的時候,大憨法師畫了一些畫來表達當時大城市人的焦慮、狂躁以及他們的無可奈何,上海的節(jié)奏太快了,快到讓人窒息,而這種窒息的痛楚,確是人主動尋覓而來的。

這之中無處排解的矛盾讓他感到無處可逃,又無路可走,最終在快節(jié)奏的生活中有所迷失。這種沖突在他當時的畫中中表達得十分明顯,久久凝視著那些畫作,會有壓抑之感。

而大憨法師皈依佛門之后,他的嶄新的畫風呈現(xiàn)出一種圖像現(xiàn)代主義的新意,是一種語言現(xiàn)代性的新路徑。展現(xiàn)出一種安寧之感,這個既不是既不是抽象的現(xiàn)代主義,又不是傳統(tǒng)的佛門藝術。而是獨屬于大憨法師的禪畫。

大憨法師說,學佛之后慢慢地將自我放下,心境一轉,畫畫也就步入了新的天地。他說佛教有兩個核心,一個叫做因果,一個叫做空性。他的畫最終也要回歸到這兩個核心中來。

大憨追求更高的藝術境界,但又不追尋更高的藝術境界,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最終,他的藝術越來越超脫于畫筆,從2006年起,大憨法師獨創(chuàng)了以中藥材、亞麻布、花粉、中藥汁、香料、古樹枯木、花果種子等等取之于天地的原生態(tài)的材料作為繪畫的主要媒介。

在大憨法師看來,世間萬物無不是材料,無不可不入畫,這就是大憨法師自創(chuàng)的草藥國畫。這種畫作引起了廣泛的關注,法國國家美術協(xié)會的主席米歇爾·金就對大憨法師的草藥國畫贊譽有加,他說,大憨法師作為一個藝術家,對于藝術有所追求,但又不局限于繪畫的表明。

法師的畫作寧靜簡約而又美好,在背后能折射出種種不同的主題,反映了大憨法師“表現(xiàn)主義派”的創(chuàng)作風格。

在18年英國的摩爾美術館,大憨法師還舉辦了一場以“佛意禪境”為主題的當代藝術展個人展。在這次展出的畫作中,有一個叫做“公案畫”的系列畫,引起了廣泛的關注。

在這個系列中,既有 “拈花錄”這樣的互打機鋒禪意對峙的畫面,更有“盡日尋春春不見,春在枝頭已十分”豁然開朗的意境。

法師的畫就是公案本身,看畫也就成了參公案的修行。不止是英國的摩爾美術館,大憨法師還受邀參加了在法國盧浮宮舉辦的國際藝術沙龍展。并在法國藝術博物館舉辦了主題為《四季滿空來·任法華開》的個人展。

和大憨法師極為著名的畫作不同,很少有人知道大憨法師同樣擅長書法,精通詩文。只不過在記者采訪他的時候,大憨法師心心念念聊得最多的還是他的佛法。他這樣說“觀心乃入佛第一要門”。至于藝術,只是入佛的其中一種方法。

法師在天地之間覓得了自己的一方安詳,從紛紛擾擾之中抽身急退,回歸山間寺院,聽風雨,聽山語,聽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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