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聞一 ‖ 辛亥四川大都督尹昌衡最后的歸宿(一)
辛亥四川大都督
尹昌衡最后的歸宿(一)
田聞一
中國民主革命的偉大先驅孫中山先生說過:如果不是四川轟轟烈烈的保路運動,極大地分散了清廷的精力和注意力,武昌起義的成功,至少要遲一年半載。
在四川這場至關重要的斗爭中,清末清廷的“西天雙柱”,先后作過四川總督的趙爾巽、趙爾豐不是等閑之輩,而趙氏兄弟屬下的尹昌衡更是了得,他在關鍵時刻,反戈一擊,最終計斬清廷在川最后一任總督、威名赫赫的封疆大吏、同時有“雪域將星”“四川屠戶”稱謂的趙爾豐;年僅27歲,便被推上大漢四川軍政府都督高位。就此,他一邊是風云際會,一邊是生平坎坷。他的一生,猶如一條粗線,將清末年間至新中國誕生初期的許多重大歷史事件、重要歷史人物串結在一起,形成一個明亮的焦點,光芒熠熠,引人注目。以下是他在成都解放前后的一故事。
尹昌衡(圖片來自網絡)
“小諸葛”白崇禧登門拜訪恩師
1948年深冬的這個早晨,瑟瑟寒風從寬闊的庭院中掃過,卷起片片枯葉,讓寬闊的尹府顯得有些蕭索。
時年64歲、退隱多年的原四川省軍政府大都督尹昌衡,在成都忠烈祠街的家中,以著書自娛的他,著意靜坐打功。如同以往,心情怎么也不能徹底平靜下來。他這一生經歷的事太多、太不平凡,也太刺激,不是那么容易平靜下來的。
這時,過去難忘的一切,在他的思想上轉得走馬燈似的——1911年辛亥革命成功,清廷倒塌,民國建立。登上民國大總統(tǒng)寶座的袁世凱還不滿足,企望恢復帝制、皇袍加身;而他最不放心的兩個都督是四川的尹昌衡、云南的蔡鍔。袁世凱將尹、蔡哄騙至北京軟禁。半是出于麻痹袁世凱,半是出于對袁世凱的抗議,尹、蔡兩位將軍頻繁出沒于紙醉金迷的八大胡同,自稱“風流將軍”。誰知,他們卻在這里遇上了真愛――蔡鍔遇上了俠肝義膽的小鳳仙,尹昌衡遇上了美麗情真的梁玉樓。過后,蔡鍔在小鳳仙的幫助下潛離京師回到云南,高舉反袁義旗,一舉帶動全國的反袁怒潮,成了天下聞名的英雄。而尹昌衡就沒有這樣幸運了,袁世凱以莫須有的罪名,將他逮捕下獄7年之久。袁世凱死后,黎元洪、馮國璋、徐世昌等相繼當過民國大總統(tǒng),他們有的與尹昌衡關系還都不錯,但都不準尹昌衡離開京師。原因很簡單“搏虎容易縱虎難”!尹昌衡是他們眼中的虎,他們不能放虎歸山。
小鳳仙與梁玉樓(田聞一 供圖)
最后,他是在有“山西土皇帝”之稱的山西都督、他在日本士官學校留學時的同學、很有辦法的閻錫山鼎立幫助下,才脫離縲紲,回到四川、回到成都。然而,等待他的是川中新貴,他的學生輩的劉湘、但懋辛對他同樣不放心,逼他在報刊公開發(fā)表《歸隱宣言》。被逼無奈的他,在《歸隱宣言》中這樣表白:“昌衡從此不黨南以謀北,亦不黨北以謀南……公議私情兩不敢背,勛名利祿一意長辭……”明眼人不難看出,其字里行間蘊含著一腔何等的無可奈何,還有失望、失落。
為了讓心情盡可能平靜下來,尹昌衡為自己設計了一種無異于“酷刑”似的東西,當他坐在寬大的木椅上后,用一種木質機械將自己強行固定,讓自己絲紋不動。這樣,久而久之,似乎也有些成效。
你奇妙的圣行無邊無際,
雖是精神也難以到達。
但只要有一片篤信虔誠,
總能寫下來一鱗半爪……
就在他默念著《一切知語在法稱祥妙本生記殊異圣行妙音天界琵琶音》里讓人費解的佛家語句,心靈逐漸向幽深的佛界潛沉時,門簾輕輕一掀,跟了他多年、忠心耿耿的原副官馬忠輕步走了進來。他情知有事、有要事,不然,馬忠斷然不會這時來打擾他。
剛剛閉上眼睛的他,睜開雙眼,用一雙深邃的目光看著馬忠。馬忠輕步上前,很恭敬地用雙手遞上一張名片。啊!是他的學生,綽號“小諸葛”時任“國民政府國防部部長”、一級陸軍上將白崇禧拜望他來了!他知道,國民黨敗局已定。以蔣介石為首的國民黨中央大員最近陸續(xù)飛到成都。蔣介石的如意算盤是,準備集中兵力,打一場“成都決戰(zhàn)”,也叫“川西決戰(zhàn)”,主要是打給以美國為首的西方國家看,爭取美援。然后將部隊撤至康藏,沿途給跟進的解放軍以迭次有效打擊,以空間換時間;作為國防部長的白崇禧這個時候當然要來。
他要馬忠將白崇禧請進來。
白崇禧與李宗仁,這二人是桂系軍閥代表人物,號稱“李白”;都是他發(fā)現(xiàn)、撥擢出來的。
白崇禧(圖片來自網絡)
那是1904年底,他與閻錫山、唐繼堯等同學,從日本東京士官學校第六期畢業(yè),學成歸來,在北京武蔭殿應試。本來他們應試成績很好,但清廷懷疑他們在日本時秘密參加了孫中山領導的、旨在推翻清朝的秘密軍事組織“鐵血青年丈夫團”而又沒有實據(jù),因此,以他們成績不合格為由,不予錄用。過后,他被同學介紹給廣西巡撫張鳴岐,經一段時間考核,張巡撫認為他有“元龍之氣,伏波之才”,特任命他為剛剛創(chuàng)建、即將招生的廣西陸軍學堂監(jiān)督(教導主任),與同是日本東京士官學校畢業(yè),早他三期,時任軍校校長的蔡鍔共事。
1905年,廣西陸軍學堂開學在即,開始招生。蔡鍔因病,全權委托他極為信任的尹昌衡對首屆招生負全責。
尹昌衡招生很特別。首屆招生200名,前3名要帶去見巡撫張鳴岐。他不出試題,也不讓考生到課堂上應試,而是不厭其煩地傳考生一個個來,由他親自面試。
考生收取過半,尚無滿意的。心中正暗嘆廣西無人時,進來一個考生,相貌堂堂,體態(tài)魁梧勻稱,有大將風度。尹昌衡心中一喜,問來人姓名。來人白崇禧。再一問答,對答如流,尹昌衡很是滿意,竊以為接下來的考生還有好的,他吩咐將白祟禧取為第三名??上Ы酉聛淼目忌疾蝗绨?,只好降低標準。韋旦明是個美男子,水平也不錯,但總覺得骨子里缺少軍人氣,無奈,取為第二名。第一名葉琪,當然也勉強了些。
當晚,他帶上葉琪、韋旦明、白崇禧去見巡撫張鳴岐。張鳴岐很滿意,高興,設宴款待他們。
宴罷,尹昌衡獨自騎上他那匹火焰駒歸營。月上中天,遠山、近水組成了好一副恬靜幽美的八桂山水畫。正暗自贊嘆間,旁邊突然竄出一個青年,伸手捋住他的馬嚼子,正待喝問,那青年解釋,請大人留步,學生是為考陸軍學堂來的。
混帳東西!”尹昌衡大怒,考試早就完了。軍人以時間為生命,如此大事,你卻如此粗疏,當什么軍人?尹昌衡聲如洪鐘,身材高大,又騎在高頭大馬上,很威嚴,他以為這樣一番喝斥,那青年必然被轟退。不意這青年人沉著應對,態(tài)度誠懇。說是,請大人息怒。學生家貧,不得不在外打工謀生,得知消息,緊趕慢趕還是來遲,請大人見諒!尹昌衡感到來人身上有股不凡的氣質,注意看去,月光下的青年人,衣著簡樸,高高的顴骨,闊嘴,雖不漂亮,但身上自有一股英豪之氣。他立刻改變了態(tài)度,問青年叫什么名字?
李宗仁。
好,你考中了。他一錘定音。
回到營地,副官聞訊趕緊去找梯子,準備在榜尾添上李宗仁的名字。
騎在高頭大馬上的尹昌衡卻從副官手中接過墨筆,一陣龍飛鳳舞,在榜尾添上了“李宗仁”的名字。
李宗仁(圖片來自網絡)
白崇禧進來,很恭敬地見過老師,問老師好。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尹昌衡對白崇禧來的目的猜到了幾分,也不容他多話,只是笑道,健生(白崇禧字健生)你現(xiàn)在同李宗仁就不說了,天下聞名。葉琪英才早逝,北伐前因墜馬隕命,現(xiàn)南寧以他的名字為一條街命名,可怎么沒有聽說韋旦明呢,未必老夫當年看走了眼,看錯了人?
白崇禧笑道,恩師沒有看錯人。我當團長時,他已經當了旅長,是我的上司。恰這時他的賢妻去世,他很悲痛,向長官請假,要求休息一段時期,得準。韋旦明這一休就休到了南洋,認識一個南洋華裔富商的獨女,二人萌生愛意。那位南洋華裔富商對韋公開說明,你的人品我看得起,但是我的女兒不能嫁軍人。因為軍人危險,要上戰(zhàn)場,戰(zhàn)場上萬一你被打死了,我的女兒豈不成了寡婦?況且,我只有這個獨女,你若要娶我女兒,兩個條件:一是不能再當軍人,二是當我的上門女婿。韋旦明一一照準,同那個有財有貌的南洋華裔富商獨女結了婚,現(xiàn)在是家財萬貫,妻賢子賢,比我們都強呢!
尹昌衡哈哈大笑道,老夫眼睛有毒,我當年就說,這韋旦明雖有軍事才干,終是一個花命,現(xiàn)在看來的確如此。
說到這里,白崇禧適時托出了他來的主題,也是他今天來的目的:說是恩師的老同學、老朋友閻(錫山)院長(國民黨行政院院長)不日將來成都,閻院長要我先來看恩師,并帶一句話給恩師,讓恩師作作準備。閻院長希望恩師在國家危難之時,站出來幫幫他!
怎么個幫法?尹昌衡明知故問。
閻院長的意思是,恩師雖然退隱多年,但至今不僅在成都,在四川甚至整個西南,乃致全國都有很高的聲望和號召力。閻院長,當然還有我們,乃至蔣(介石)委員長,都希望恩師這時能站出來,登高一呼,擔任一個相當高的職務!
尹昌衡當即拒絕。他很明確地說,在我心目中,只有孫中山先生是當今中國唯一完人,是我心目中的一盞明燈。可惜為國是操勞過度,1925年就去世了。我如今對時局完全失望,況且我發(fā)表過《歸隱宣言》,人不能言而無信。我不能出來擔任任何公職!
白崇禧看尹昌衡如此堅決,也就不說了,笑笑,站起告辭。不過告辭時留下了幾句話,閻院長到成都肯定會來看望恩師的。恩師這些話屆時親自對閻院長說吧,我就不轉告了。威脅的意味,都在話中了。
(未完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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