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林圖書館:小萬柳堂,大智林館(下)

到了1949年4月,復(fù)性書院正式改名為儒林圖書館,此院不再講學(xué),而變?yōu)榱藢iT的刻書場所。該館聘請周惺甫為名譽館長,邵力子為館長,周孝懷為副館長。

然此館成立后不久,馬一浮的弟子中有一位名叫蔣國榜者,將西湖邊的小萬柳堂買了下來。據(jù)說蔣國榜買此處是為了給母親找個安靜的休息場所。從此之后,小萬柳堂就改名為蔣莊。蔣莊修建完成后,蔣國榜又把馬一浮請到這里來居住,而馬在此一住就是16年。馬一浮來到蔣莊后,把儒林圖書館也搬到了這里,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將此圖書館改了一個字,稱為“智林圖書館”。散木在其文中稱:“恰好當(dāng)時馬一浮的一位弟子蔣國榜在西湖旁購置了一個名園‘蔣莊’,蔣氏將馬一浮請入‘蔣莊’居住,并在‘蔣莊’內(nèi)安置正在籌建中的‘智林圖書館’,馬一浮于是自任‘智林圖書館’總編纂,而‘蔣莊’儼然有了一座杭州民間圖書館?!边@就是智林圖書館的來由。

位置絕佳的蔣莊

馬一浮紀念館的一樓右側(cè)是他的書齋——蠲戲齋的位置,旁邊的介紹牌上首先解釋了這個堂號的來由,同時講到了這里原本的藏書數(shù)量以及后來這些書的歸宿。蠲戲齋的面積不大,看上去約20多平方米,里面陳列著一書櫥和書桌,但我感到馬一浮那么大的藏書量,這里肯定放不下,于是沿著別致的樓梯來到了二樓。果真在二樓的廳堂里也擺放著一些書架,其中一間房屋擺成了會議室的樣子,還有幾間房作為展廳懸掛著馬一浮的一些書法作品,另外還有他的幾部藏書。

馬一浮和他的書房

從樓上走下來,繼續(xù)觀看著蔣莊的院落,到此時我才走到了蔣莊的正式入口處。雖然在門口看到了不少游客,但幾乎沒有人愿意往這里多走一步。而入口處對于蔣莊的介紹也寫的十分明確:“原為無錫人廉惠卿的別墅、名小萬柳堂。后歸南京藏書家蔣蘇庵,易名為蘭陔別墅,俗稱蔣莊。建筑分別建于1901年和1923年。整座莊園臨小南湖而筑,前堂后園,采用鋼筋混凝土結(jié)構(gòu),按中國傳統(tǒng)造園手法建造,主體建筑風(fēng)格中西合璧,別具特色,是西湖著名庭園之一。國學(xué)大師馬一浮先生晚年曾居此莊多年,現(xiàn)辟為馬一浮紀念館?!?/p>

蠲戲齋還有這樣一個名稱

沿著游客相反的方向向外走,方注意到蔣莊乃是浙江省文保單位,而旁邊“花港觀魚”則是國家級的文保單位。這樣的待遇差讓我略感不平。

馬一浮不僅刊刻了大量書籍,同時也是位藏書家,顧志興《浙江藏書史》中說:“馬浮所藏書甚富,據(jù)云達十萬卷。清末民國時,就杭州清河坊文元堂書肆收購古籍,后又轉(zhuǎn)向城站朱遂翔所開設(shè)抱經(jīng)堂購書。所購古籍以供學(xué)術(shù)研究為主,經(jīng)史子集皆所留意購藏,并不十分注重宋槧元刊,為學(xué)者型藏書家。古籍之外,又好套帖收藏,所藏亦富?!?/p>

蠲戲齋內(nèi)景

十萬卷的藏書,即使在民國也是個不小的數(shù)量,可惜的是,他最初的所藏都毀于了戰(zhàn)火,《浙江藏書史》上接著說:“馬浮藏書迭經(jīng)二毀二贈。初毀于日軍侵華期間。民國二十六年(1937)12月杭州淪于敵手,其先期攜數(shù)十箱書避難桐廬,后應(yīng)浙江大學(xué)之聘,隨浙大西遷,途中陸續(xù)丟棄、散失甚多。對此馬一浮嘗有言:平生所蓄,但有故書,輾轉(zhuǎn)棄置,但已蕩折,即不為劫灰,亦膏鼠吻,念之能無惘然,非徒士友同嗟,直之經(jīng)籍之厄也?!?/p>

緩緩登樓

雖然如此,馬一浮卻能慷慨地將自己的藏書贈給不同的單位:“1957年12月經(jīng)老友朱師轍(朱亦為一藏書家,曾任中山大學(xué)教授,上世紀五十年代定居杭州岳王路)之介,將所藏外文典籍及智林圖書館藏書合共一萬七千余冊贈廣東中山大學(xué)(或說中國科學(xué)院廣東分院)。二贈書約七千五百冊,交浙江文史館收藏,多為文史類圖書?!?/p>

二樓也擺放著書

捐贈了這么大的藏書量,其實他的手中還有所存,存在手中者不知是否是他的藏書精華所在,但這部分書卻差點在文革期間全部被燒掉。浙江文史研究館所編的《古今談》第二期上刊有何槐昌的《馬一浮藏書何處去》一文,此文中講述了不知何人打電話給浙江省圖書館,告訴他們紅衛(wèi)兵正在焚燒馬一浮的藏書,何愧昌聽到后,立即跟幾位同事前往搶救:

側(cè)房布置成會議室

“我知道馬老有許多圖書,其字畫、手稿尤其珍貴,立即去了三個人,當(dāng)時浙江圖書館還沒有汽車,于是踏了一輛三輪車直奔蔣莊。到了蔣莊,只見杭七中的所謂造反派紅衛(wèi)兵,把一箱箱的書、字畫往火堆里投,火光直沖屋頂。我們走上去,向他們說明我們是圖書館的,他們同意讓我們挑選一批運回。他們?nèi)擞侄?,大家七手八腳地把書籍、字畫丟滿一地,我們蹲在地上一件件地挑。

這一間改為了展廳

把馬老的手稿、手抄本、書稿、講稿等捆扎好先裝上車運走,其中有如馬老自己所寫的書法條幅、歷代名人書畫、黃賓虹的卷軸等,裝了滿滿一車?!贝撕笏麄冇值侥抢锾暨x過一些有價值的書,其數(shù)量總計為:“前后共搶救出圖書共3692冊,其中稀見而珍貴的書籍有302冊,字畫已裝裱的719件,馬老未裱的書法條幅15筒又241張。”

站在蔣莊的陽臺上

馬一浮一生的心血就這樣了結(jié)了。關(guān)于他的心態(tài)和結(jié)局,《中國歷代思想家》一文中稱:“他被紅衛(wèi)兵扣上‘反動學(xué)術(shù)權(quán)威’的帽子,趕出蔣莊,其畢生收藏的古書、文物和字畫被投進火海,化為灰燼。經(jīng)此劫難,馬一浮的身心受到極大損害,他終于一病不起,于一九六七年六月二日在杭州與世長辭,享年八十有五?!?/p>

馬一浮在院墻上的題詩

關(guān)于蔣莊的來由,不得不提到小萬柳堂。小萬柳堂本是廉泉和吳芝瑛夫婦所建,廉泉也算世家,本是無錫人,吳芝瑛則是桐城派吳汝綸的侄女。吳芝瑛本就是位才女,她的詩寫的不錯,書法也很有名,且二人都喜歡藏書,江慶柏寫過一篇《廉泉與小萬柳堂藏書》,此文中稱:“廉、吳兩家祖上都好藏書,廉泉、吳芝瑛尤其愛好于此,因此廉泉家的藏書,無錫城中一時難有人與其相抗衡(見吳稚暉《寒厓詩集序》)。其好友連甲《再和小萬柳堂望月之作》說:‘一溪風(fēng)月供吟賞,萬卷圖書素淹通?!ā都翡亮粲凹罚┮睬宄卣f明了廉泉藏書的豐富?!?/p>

吳芝瑛編《潭柘紀游詩》一卷 卷首

民國七年小萬柳堂排印本

而這個堂號的來由,鄧云鄉(xiāng)在《小萬柳堂夫人》一文中稱:“清末夫妻即居上海曹家渡,筑別墅名小萬柳堂。因北京舊有名勝萬柳堂,所以仿其意而加個‘小’字。別墅中又有樓名帆影樓。一時人稱其為萬柳夫人?!笨磥硭麄兗矣卸鄠€萬柳堂,而西湖邊的這一座僅為其一,陳謐所寫的《吳芝瑛傳》證實了這一點:“泉家故封,上海曹家渡及杭西湖別墅,皆以小萬柳堂名。”

吳芝瑛寫本《首楞嚴經(jīng)》 封面

清光緒三十四年至宣統(tǒng)元年小萬柳堂石印

但不知什么原因,西湖邊的小萬柳堂后來卻賣給了蔣國榜,馬在淵于《劉介廉先生編年考》.一書中稱:“后蔣國榜隱居西湖,從廉惠卿手中購得西湖的‘小萬柳堂’,為母親改建成‘蘭陔別墅’,俗稱‘蔣莊’。后來蔣國榜與國學(xué)大師馬一浮結(jié)交,將‘蔣莊’騰出讓馬一浮居住,馬一浮在此治學(xué)隱居長達十六年?!?/p>

吳芝瑛寫本《楞嚴經(jīng)》 書牌

清光緒三十四年至宣統(tǒng)元年小萬柳堂石印本

這位蔣國榜家中很有錢,但他卻對經(jīng)商沒什么興趣,反而喜歡與文化親近,同時也愛刊刻書籍,《編年考》一書中說:“蔣國榜厭惡商道,醉心于國學(xué)。是金壇馮熙蒿叟、臨川李瑞清梅庵的弟子,所交皆文化名流,弘一法師曾為其親筆書寫蔣氏家訓(xùn)。蔣國榜在民國三年甲寅,以自己‘慎修書屋’的名號出資刊刻一套《金陵叢書》,皆金陵古來學(xué)者遺著?!?/p>

《惜抱先生尺牘》八卷

清宣統(tǒng)元年小萬柳堂據(jù)海源閣刻本

馬在淵的《編年考》一書中,收錄有蔣國榜的后人對于蔣莊的回憶錄,此文中的一個段落為:“我祖父生于1893年,由寡母照料和教養(yǎng)。他熱愛文學(xué),精讀古文,能寫詩詞,并練得一手好楷書,年輕時他為其前妻(即我的祖母)早逝而作的長篇《飲恨集》,裝訂成冊,印刷精良,存于子女手中。他一生中以收藏古書字畫為愛好,也是他生活的一大樂趣。

蔣莊門口的古井

在馬老長住蔣莊的16年中,收集整理馬老近60年的著作和書信及馬老撰寫的詩文10多萬字,師生的詩詞唱和共十四長卷。浩瀚的書卷最后以多本《馬一浮文集》出版,出于我祖父之手筆的題跋文獻作為珍貴文史資料珍藏于浙江省文史館內(nèi)?!?/p>

由此可知,無論是小萬柳堂還是蔣莊,以及后來的智林圖書館,這處在西湖邊的房屋一直跟書有關(guān)。站在這個角度而言,蔣莊應(yīng)當(dāng)算是西湖中的一顆明珠。

蔣莊文保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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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書家韋力的古書之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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