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布泊人文之旅(二) | 絲路重鎮(zhèn)——樓蘭

絲路重鎮(zhèn)——樓蘭

小河文化謝幕了,廣袤的羅布泊格外荒涼寂靜,但大自然按自身軌跡發(fā)展變遷的偉力從未消減。羅布泊自然生態(tài)經(jīng)上千年的緩慢恢復后,又以樓蘭人的出現(xiàn)使其人地關系重現(xiàn)勃勃生機。

羅布泊主要遺存示意圖

而此時,世界東、西方同時崛起兩個強國——大漢王朝和羅馬帝國。是故,始于西漢絲綢之路在客觀上為兩個大國彼此探觸提供了通道,因而也成為當時世界最重要的商貿之路、東西方文明碰撞交匯之路。在這個大背景下,樓蘭國以及改名后的鄯善國,就成了絲綢之路上大漢王朝必爭必保的重鎮(zhèn)。

樓蘭作為絲綢之路重鎮(zhèn),從始至興到廢,經(jīng)歷的第一個階段就是絲綢之路形成時的漢匈爭奪。

在我國史籍里,“樓蘭”最早出現(xiàn)在司馬遷的《史記》里。有兩處,其一在《匈奴列傳》里:“單于遺漢書曰:天所立匈奴大單于敬問皇帝無恙?!蕴熘?,吏卒良,馬彊力,以夷滅月氏,盡斬殺降下之。定樓蘭、烏孫、呼揭及其旁二十六國,皆以為匈奴?!眴斡谶@封信目的是向漢文帝求親,承諾邊境和平是示好,大吹兵強馬壯消滅了月氏、降伏了樓蘭等國是呈強。如此軟硬兼施,實乃匈奴圖遠之策。這也說明了當時的樓蘭還比較弱小,西域諸國的最大威脅是匈奴,而匈奴的頭號對手就是漢王朝。

一處在《大宛列傳》里,有三段:“而樓蘭、姑師邑有城郭,臨鹽澤。鹽澤去長安可五千里。”“而樓蘭、姑師小國耳,當空道,攻劫漢使王恢等尤甚。而匈奴奇兵時時遮擊使西國者。使者爭遍言外國災害,皆有城邑,兵弱易擊。於是天子以故遣從驃侯破奴將屬國騎及郡兵數(shù)萬,至匈河水,欲以擊胡,胡皆去。其明年,擊姑師,破奴與輕騎七百馀先至,虜樓蘭王,遂破姑師?!薄疤熳右褔L使浞野侯攻樓蘭,以七百騎先至,虜其王”。

敦煌壁畫張騫出使圖,圖片:周軒

因為司馬遷是按張騫自西域返回(公元前126年)后的描述而著此傳,所以,第一段寥寥數(shù)語卻給今人留下了十分重要的信息:樓蘭城郭至少在公元前126年之前就有了;樓蘭距羅布泊(鹽澤)很近;羅布泊與長安的距離大約五千里。第二段的信息則更為具體:樓蘭乃小國,卻地處交通要道,戰(zhàn)略位置相當重要;當時的國際形勢錯綜復雜,連漢使王恢西出時也常遭匈奴襲擾,而趁火打劫最歡的就是樓蘭;武帝為了捍衛(wèi)向西開放重要國策,特遣吃匈奴飯長大的趙破奴率大軍去砸匈奴鍋,匈奴兵嚇跑了,翌年(元封三年,公元前107年),趙將軍只帶700輕騎就把樓蘭王給捉了,姑師國亦順帶被拿下。第三段告訴我們,破奴將軍此行雖砸鍋不成但擒樓蘭王有功,因而被封為浞野侯。

五年后,另一位漢將粉墨登場,這就是才不及位的貳師將軍李廣利。李廣利之妹受寵于武帝,是昌邑哀王之母。因為這層關系,武帝于太初元年(公元前104年)命李廣利去大宛國的貳師城(今吉爾吉斯的奧什城)弄些汗血寶馬回來。這也是貳師將軍名號來歷。

武帝眼里西域都是些蕞爾小國,用不著調動中央軍,只給了貳師將軍6000地方部隊(屬國騎兵),另從監(jiān)獄放出數(shù)萬潑皮頑少讓他們穿上軍裝為國殺敵。按說,武帝判斷沒什么問題,這點雜牌部隊西進強取寶馬足夠了。只是這貳師將軍實在是既無統(tǒng)軍之才,又無膽魄韜略,部隊都打到大宛了,硬是因為一小城不克而撤兵回歸。一去一回不但兩年時間耗過去了,部隊也損失十之八、九。氣得武帝嚴令其部不得入玉門關,違者斬!

漢武帝像,圖片:周軒

武帝有大格局,也有大謀略,深知拿下大宛的戰(zhàn)略意義非同尋常。于是,再次令李廣利西征。雖然這次兵員來源基本如舊,但數(shù)量猛增,達六萬之眾。若加上那些私人運送糧食跟隨大軍的,恐怕近十萬人了。同時,武帝在給養(yǎng)保障、路線安全、后方策應等環(huán)節(jié)也作了周密部署。

不難想象,六萬部隊,數(shù)萬支前民兵,三萬馬匹,還有作為軍糧的十萬頭牛以及搞運輸?shù)臒o數(shù)駝、驢,一路碾壓過去,旌旗如林、戰(zhàn)鼓如雷,所到之處金戈鐵馬、隱天蔽日,西域諸邦國哪見過這陣勢!于是紛紛打開城門,好酒好肉犒勞漢軍,其情其狀幾如簞食壺漿以迎王師。

一路順利,只有輪臺國不識相,以卵擊石,迅即被血洗。

見此情景,大宛國上下都明白,這都是因為國王過去自信滿滿,拒送好馬還殺掉漢使、搶走人家購馬重金惹來的滅頂之災。大宛軍初戰(zhàn)即敗丟掉了大宛城外城,為保全國家和百姓,他們殺了國王毋寡將其頭交漢軍營,并送出好馬由漢軍挑選,還提供糧食若干。于是,漢軍從大宛上層官員中選出一個主張與中央王朝友好相處的官員昧蔡做國王,大軍不入城,與之訂立盟約后帶著寶馬凱旋。

漢軍對大宛恩威并舉、鐵血與仁義并重的做法,對西域各國震動極大,影響深遠,紛紛主動派人去長安謁見天子,很多國王還把王子送到中央政府作人質以示誠服,中央戰(zhàn)略目標初步實現(xiàn)。

但樓蘭作為西漢與匈奴的必爭之地,樓蘭王卻是首鼠兩端,無奈之下只好將一子質于匈奴,另一子質于漢王朝。如此兩任國王都這般搞平衡,天朝明知卻未予追究。第三任是從匈奴回來的安歸,加上一些漢使趾高跋扈被他殺掉幾撥,干脆連去中央謁見皇帝的頭等大事也不做了。安歸弟弟尉屠耆知道這樣下去是死路一條,于是偷偷跑到中央稟明情況。

肅寧縣傅介子墓,圖片:周軒

漢昭帝元鳳四年(公元前76年),平樂監(jiān)傅介子受大司馬、大將軍霍光派遣,僅帶了幾個隨從便一路忽悠著來到樓蘭,趁酒席間安歸醉不及防將其殺了。這邊殺了安歸,朝廷那邊就立馬任命尉屠耆為新的樓蘭王,同時,國名由樓蘭更為鄯善,都城南遷到扜泥。新任鄯善王尉屠耆明白,既不能如前幾任王那般騎墻,還得把國內安撫好,就必須讓老百姓能直接感受到中央王朝勢力。于是經(jīng)昭帝同意,尉屠耆從中央帶了司馬1人、兵士40個回國赴任,將他們安置在伊循屯田,后又在伊循設都尉。至此,樓蘭(鄯善)完全歸屬西漢,也成了不久之后西漢統(tǒng)一西域的重要支撐。因此,元鳳四年,也就成為中華開疆拓土史上一個極其重要的節(jié)點。

烏孫是西域的大國強國,貳師將軍第二次西征時,烏孫雖然答應派兵協(xié)助,其實也只是派了幾千人馬遠觀而沒有參戰(zhàn)。現(xiàn)在,烏孫已不再猶豫,公元前74年直接與漢朝協(xié)同作戰(zhàn),重創(chuàng)匈奴。加上之后匈奴分裂,一部分歸附漢朝,從此匈奴一蹶不振。“於是自敦煌西至鹽澤,往往起亭”。鹽澤即樓蘭,亭者驛亭、烽燧亭。驛亭以為交通,烽燧亭以為軍備??梢姡岳顝V利伐大宛后,樓蘭便成為漢通西域的交通關鍵。

西域形勢一派大好,至神爵三年(公元前58年),中央政府不失時機地在烏壘城(今輪臺縣大雅鄉(xiāng))設西域都護府。西域55國除安息、大月氏、罽賓、烏弋山離、康居5國外,東起陽關、玉門關,西至中亞費爾干納盆地,北至巴爾喀什湖,南至蔥嶺,凡50國盡屬西域都護府管轄。至此,西漢完成了對西域的統(tǒng)一大業(yè),西域納入中國版圖。

如此偉業(yè)竟然始于才不濟位、德不配位的李廣利,歷史也真會開玩笑!

而絲綢之路,就形成于張騫鑿空西域至漢統(tǒng)一西域的過程。

中央政府對樓蘭道的保護和經(jīng)營,是樓蘭彰顯絲綢之路重鎮(zhèn)地位階段。

當時的絲綢之路在新疆分南北兩道。絲綢之路以長安為起點,南道西出或陽關后,經(jīng)鄯善(若羌一帶)、且末、精絕(民豐縣尼雅遺址)、扜彌(策勒縣東北)、于闐(和田)、皮山、莎車而后向南經(jīng)蒲犁(塔什庫爾干),穿過蔥嶺(帕米爾高原)后分兩路,一路出大月氏(阿富汗北部)抵達安息(伊朗);另一路抵罽賓(克什米爾)、天竺(印度)。

北道西出敦煌后繞過三隴沙(疏勒河西端),經(jīng)白龍堆(羅布泊北岸雅丹)、樓蘭(樓蘭故城)或向北抵車師(吐魯番)前王庭,而后經(jīng)尉犁、焉耆抵龜茲(庫車);或從樓蘭直接西行抵龜茲。而后經(jīng)姑墨(阿克蘇)、溫宿烏什縣境內)、疏勒(喀什)向西北翻越蔥嶺,再經(jīng)大宛(費爾干納盆地,現(xiàn)烏茲別克、塔吉克、吉爾吉斯三國交界地區(qū))、康居(巴爾喀什湖和咸海之間)、奄蔡(咸海與里海一帶)以及今敘利亞、土耳其抵今意大利,并由此輻射幾乎整個歐洲和埃及等。

漢代絲綢之路示意圖,圖片來自網(wǎng)絡

不難看出,新疆就是當年絲綢之路的樞紐,也正是因為絲綢之路,將新疆如樓蘭、車師、龜茲、姑墨、疏勒、若羌、于闐等等瀚海中似孤島般的一片片綠洲串聯(lián)起來。真是利在當時,功在千秋。而不論南道北道,樓蘭城及更名后的鄯善國都是絲綢之路必經(jīng)之地。樓蘭之地位由此可見一斑。中央政府在伊循設都尉,也表明了其重視程度。因為都尉之上就是將軍了,其軍階約與今上校、大校相當。需知,據(jù)《漢書》載當時整個鄯善國也只有1570戶,人口14100人,軍隊2912人。

樓蘭更國名為鄯善,都城南遷,即所謂“王治扜泥”。扜泥城在何處,目前推測不少難以定論,似應在若羌以東一帶。改國名、遷都城是頭等大事,中央政府可能是出于兩個方面考慮。一方面,車師常處于匈奴控制之下,匈奴以車師為據(jù)點出擊樓蘭是比較容易的事,遷都遠離車師可解除此威脅;另一方面,樓蘭實在太重要,不可輕易丟掉,以屯田方式加強樓蘭一帶防務,既可保樓蘭道,又可減輕軍隊糧草保障壓力,還可以相機率鄯善軍進擊車師。

東漢時期西域與中央政府“三絕三通”,完全印證了當時中央決策的確謀慮深遠。

西域統(tǒng)一后,盡管匈奴分裂,元氣大傷,勢不復前,但對西域的威脅并未完全解除。王莽新政,很多改革過于激進超前,失之于審時度勢,使北匈奴在西域有隙可乘并重新控制了西域大部。即便如此,絲綢之路南道的莎車、鄯善等國依舊高舉抗匈大旗,鄯善等十八國王都主動質子入朝,要求得到都護。甚至東漢初莎車王康還被封為漢莎車建功懷德王、西域大都尉。

遺憾的是,因王莽折騰留下一堆爛攤子,加上赤眉之亂剛平定,東漢中央政府一時實在無暇顧及西域。所以光武帝劉秀只好對大家說:“如諸國力不從心,東西南北自在也”。于是匈奴卷土重來,西域各國只好委身其下,是謂一絕西域。

經(jīng)過幾十年的休養(yǎng)生息,漢明帝決定“遵武帝故事,擊匈奴,通西域”。明帝永平十六年(公元74年),中央政府對西域匈奴勢力發(fā)起軍事、政治雙重攻勢。天山以北由竇固、耿秉、劉張率大軍對蒲類海(今巴里坤一帶)、車師等地匈奴勢力予以重拳打擊,而對當時絲綢之路主要通道上的鄯善、于闐、疏勒、龜茲等天山以南諸國,則由假司馬班超率36人從政治上瓦解匈奴勢力。

筆者以為,這種策略主要考慮到從武帝起就在絲綢之路南北道沿線長期經(jīng)營,諸國朝野與中原交流廣泛,尤其是在鄯善伊循的屯田制得以推廣,增進了民間直接交流,使這一帶政治生態(tài)有利于政治手段解決。而北面或常在匈奴盤踞之下,或在匈奴勢力控制之下,非軍事打擊不足以解決問題。后來的結果也證明了雙重攻勢非常高效,東漢很快恢復了對西域的統(tǒng)一。

但是,北匈奴由于南受已歸漢的南匈奴屢犯,東受正興起的烏桓、鮮卑的襲擾,生存空間受到極大擠壓,故而西域即成為北匈奴生死存亡的必拼之地。

公元75年,北匈奴兩萬鐵騎對西域發(fā)起瘋狂反撲。北匈奴這次軍事行動來得突然,氣勢洶洶,志在必得。不到一年時間里,車師后部王被殺,戊校尉耿恭被圍,己校尉關寵被困,連西域都護陳睦也被殺害。剛即位的漢章帝不得已而暫時放棄西域,是謂再絕西域。

班超像,圖片:周軒

但是,班超非但未奉召回朝,反而在絲路沿線大搞統(tǒng)一戰(zhàn)線。班超孤身敵后,緊緊依靠絲綢之路南北道各王國維護統(tǒng)一的健康力量,以一己之力苦撐危局、挽狂瀾于既倒,堅持斗爭十數(shù)年,引諸國軍隊抗擊匈奴勢力,竟然開創(chuàng)了除龜茲、焉耆外,西域諸國都愿臣服于漢的大好局面!至公元91年,終于贏來轉機,中央政府聯(lián)合南匈奴對北匈奴發(fā)起三次軍事打擊,同時,左校尉耿夔率軍一直打到北匈奴單于住地金微山(今阿爾泰山)。班超乘機征發(fā)疏勒、于闐軍降伏莎車,打退大月氏,并被任命為西域都護,西域再次得到統(tǒng)一。

公元106年,因班超繼任者任尚剛愎刻薄、夜郎自大引發(fā)眾怒,諸國發(fā)兵反任。中央政府急忙調集羌軍征討西域,不想羌軍叛亂,內地與西域聯(lián)系被阻斷。見此情景,東漢只好又一次撤銷西域都護府以及戊、己校尉,同時柳中、伊吾屯田士兵也一并撤離,致使北匈奴又一次卷土重來,是謂三絕西域。

班勇像,圖片來自百度

即便如此,鄯善依然向漢,班超之子班勇提出派五百人去樓蘭屯田,其理由就是“西當焉耆、龜茲徑路,南強鄯善、于闐心膽,北捍匈奴,東近敦煌,如此誠便”。安帝延光二年(公元123年),班勇出任西域長史,率五百兵出屯柳中,次年即至樓蘭表彰鄯善歸附。公元126年,班勇發(fā)諸國兵對西域的北匈奴予以殲滅性打擊,俘獲呼衍王屬下2萬多人。翌年,班勇又率鄯善、車師前部兩國軍隊出擊車師后部王大獲全勝。至此,西域復歸漢屬。公元137年,北匈奴呼衍王被敦煌太守裴岑誅殺,新疆長達近300年的漢、匈拉鋸爭奪,終以匈奴徹底敗走而告結束。

樓蘭佛塔

三間

佛塔與三間房

三間房下是穿城而過的河道

樓蘭城里的河床

庫房

民居

民居

總而觀之,雖有三絕三通,然基本保證了樓蘭及鄯善國與中央政府的聯(lián)系。班超父子都視樓蘭為復統(tǒng)西域的戰(zhàn)略要點,自然也成為絲路中極為重要的貿易集散地、運輸補給地,由此可見樓蘭地位之重要。所以,漢代亭燧遺存以樓蘭道為最就不足為奇了。此階段,樓蘭呈現(xiàn)出一派“馳命走驛,不絕于時月;商胡販客,日款于塞下”的繁忙景象。

可是,“三絕三通”的焦點在于爭奪車師、伊吾,其戰(zhàn)略指向就是開辟玉門—陽關—伊吾—車師前部—車師后部一線,即所謂新北道。隨著絲綢之路新北道的開辟,樓蘭及樓蘭道逐步進入了衰退階段。

新北道最大好處就是避開了三隴沙、龍堆等自然條件險惡之處,且比樓蘭道近。西漢時,很可能于民間已通此道,西漢末戊己校尉徐普試圖開辟此道未果。新北道何時為官道不詳,按史籍推當在東漢某個時候。新道既通,內地與中、西亞商貿多走此道,車師前部便成為新北道樞紐和咽喉之地,同時也是御北鎮(zhèn)南的戰(zhàn)略要沖。特別是前涼第二次派西域長史李柏平定高昌趙貞之亂后,首次將內地的郡、縣、鄉(xiāng)三級政府制移用于高昌,具有深遠的歷史意義。

樓蘭式微,也曾中興,有三件事值得注意:

其一,索勱從敦煌引軍一千去樓蘭屯田。此事正史無上沒有,載于酈道元《水經(jīng)注》。一千人的屯田部隊其規(guī)模已經(jīng)非常大了,他還從鄯善、焉耆、龜茲三國各征了一千軍隊。如此規(guī)模,即便是今天也算浩大工程。筆者猜想,這四千人中可能敦煌軍一千是長期屯墾,另三千是調來修建水利工程的,即所謂“斷注濱河”。這說明了三個問題,一是索勱屯樓蘭至少是發(fā)生在南北朝北魏以前,有學者依據(jù)文中有東漢光武帝時人物王尊、王霸,推斷索勱應在東漢初;二是樓蘭道依然重要,否則不會有如此規(guī)模戍屯;三是樓蘭生態(tài)已經(jīng)惡化,非大規(guī)模水利建設不足以解決屯墾之需。以酈道元注《水經(jīng)》“因水以證地,即地以存古”之態(tài)度,此說有相當?shù)目尚哦取?008年,呂厚遠發(fā)現(xiàn)在小河墓地西北方6.3公里處有座城郭遺存,西距營盤約80公里,東距樓蘭約110公里。根據(jù)碳14年代分析,此遺存城墻年代大約在公元440~500年左右,形成于北魏時期,推斷此即注濱城。

其二,樓蘭曾是西域長史治所。樓蘭作為長史治所很可能始于曹魏年間,《魏略·西戎傳》有記載,與學者們樓蘭發(fā)掘資料相吻合。長史府始置于東漢,班勇曾任西域長史,此職延續(xù)至魏晉時期。長史府規(guī)格低于郡高于縣,發(fā)掘資料顯示,其屬官有:長史、主簿、功曹史、兵曹史,錄事掾、倉曹掾、功曹掾、監(jiān)量掾、監(jiān)倉掾,鎧曹、水曹、帳下將、伍百、馬下、領下、消工等,是管理西域軍、政、民、司法的軍事和行政機構。但是,西域長史府管轄范圍以及與中央政府的隸屬關系前后并不一致。班勇時期很大程度上是中央直接管轄,長史府統(tǒng)轄西域幾乎所有王國。而治所樓蘭時期長史府,則隸屬于涼州甚至是敦煌,且只轄五國,并不能節(jié)制如高昌等有校尉職的地方。

三間房因李柏文書公案而聞名遐邇,也是樓蘭標志性建筑之一

橘瑞超像,圖片:周軒

其三,李柏文書公案。李柏是東晉十六國時期前涼政權的西域長史,長史府到底在樓蘭還是樓蘭西南50公里的海頭,學界一直在爭論。爭論由日本探險家橘瑞超于1909年在羅布泊發(fā)現(xiàn)“李柏文書”引起。上個世紀初,英籍探險家斯坦因對羅布泊樓蘭一帶遺存進行了大規(guī)模考察,對羅布泊區(qū)域遺址從LA一直編號到LT(但不知何故缺N、O、P,所以實際只有17處遺存,有的文獻說20處,顯然有誤)。其中LA指樓蘭,LK指樓蘭西南的海頭。橘瑞超是按照斯坦因標注經(jīng)緯度去的樓蘭,以當時的技術恐難以精確定位。橘瑞超自己說是到了樓蘭,而且是在樓蘭佛塔以西的三間房發(fā)現(xiàn)了李柏文書。王國維見到李柏文書影印件后,因其一書“今奉臺使來西,月二到此”的“此”字被圈去并注“海頭”二字,另一文書有“月二來到海頭”,斷定長史府在海頭,并據(jù)此得出LA不是樓蘭而是海頭的結論。上個世紀五十年代末,日本學者森鹿三,將一張橘瑞超記憶中出土文書地點照片與斯坦因1914年在羅布泊發(fā)現(xiàn)的LK城圖片相對照,認為兩者是一致的,并認定李柏文書于LK出土。然而,1968年橘瑞超又清楚地告訴,李柏文書是在樓蘭佛塔附近發(fā)現(xiàn)的。由此引發(fā)的爭論至今不息,主要集中在兩個問題上,一是LA到底是樓蘭還是海頭?二是長史府在樓蘭還是海頭?筆者在對部分有代表性文獻進行對比分析、查看最新整理的出土資料后,傾向于認同LA就是樓蘭、長史府也在樓蘭的觀點,當然,不排除李柏第一次討趙失敗后匆匆將長史府遷往海頭的可能。

工作中的考察隊員

工作中的考察隊員

樓蘭古城里這顆枯樹,歷經(jīng)千年而不倒,如同樓蘭的守望者

距樓蘭不遠的古河道

樓蘭保護站暸望塔

樓蘭日落

西晉之后,鄯善國先后臣屬前涼、前秦、北涼、北魏等政權,與內地保持著密切關系。但隨著前涼在高昌設郡,高昌便成了西域門戶,新北道更加安全。如此,樓蘭便漸漸失去中西交通中繼站作用。至北魏太武帝太平真君九年(公元449年),鄯善被北魏滅,一個至少有600年歷史的鄯善(樓蘭)國就此終結。而曾在絲綢之路上連接西東、鎮(zhèn)南捍北的樓蘭重鎮(zhèn),恐于之前就已人去城空。如今,我們考察隊眾人只能從斷壁殘垣中尚存的點滴信息,去描摹昔日“馳命走驛,不絕于時月;商胡販客,日款于塞下”的景象了。

撰文:李丹、由亞男、李東

攝影:李丹

編輯:李若菡

審稿:由亞男&李丹

羅布泊人文之旅(一) | 羅布泊的史前文化——小河墓地之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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