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處的高臺民居

深處的高臺民居

“黃土為墻四面齊,如椽如砥覆新泥。卻叫滿地鋪成錦,相率家人一室棲?!?

——蕭雄

李穎超

佛說: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才能換來今生的擦肩而過。按照這個邏輯往下推,我與喀什在前世肯定不止是回眸了五百次。所以當(dāng)我第一次來到喀什的時候心里便在想:前世我也許來過這里吧?要不然它的氣味我為什么會這么熟悉,給我似曾相聞的感覺呢?為什么一縷清風(fēng)、一段旋律會讓我覺得似曾相識,倍感親切呢?就像有時候我們走在山路上,突然看見有一朵花特別熟悉;有時候我們遇見一個陌生人,卻有說不出的親切;有時候做了一個遙遠(yuǎn)的夢,夢境清晰如見;有時候一句詩、一首歌,竟像是寫給自己的;甚至?xí)虉?zhí)地偏愛一種顏色、一種花香、一種聲音,卻完全說不出理由……

我對喀什的熱愛,就像對一個男人的愛——完全說不出理由。

第一次到喀什,是在金秋時節(jié),暖暖的陽光不計成本的灑在身上,我?guī)е唤z慵懶行走在喀什的大街小巷,夢游似的。

在喀什的第一個早晨,喀什“土著”王煒帶著我去吃早飯。我做出很好招待的樣子說:“別太復(fù)雜了,喝碗奶茶就行?!苯Y(jié)果,尋遍所有的飯館,只有抓飯、包子拌面。我詫異地看著王煒感嘆:“喀什人太強了,一大早就吃這么扎實的飯?!北M管沒有奶茶,我從喀什歸來很久,心心念念的還是去喀什。

我已經(jīng)忘不掉喀什的味道了。那味道于我,也是說不清的,有泥土味、煙草味、香料味、還有馕的味道,烤包子的味道,總之,是那種散發(fā)著瑣碎的,生動的、生活的味道。

再去喀什,是在盛夏,我和同時獲得喀什噶爾杯、首屆西部文學(xué)獎的老師及朋友們走上主席臺領(lǐng)獎,那一刻,喀什在我眼中比往昔更加美好、動人了。

這一次,我體會到了喀什的另一種風(fēng)情——色彩。仿佛打翻了的調(diào)色盤似的,所有的顏色像河流似的傾瀉在眼前,在這些絢麗的色彩面前,初來乍到的人是會一下子暈掉的。

喀什,全稱“喀什噶爾”,維吾爾語意譯為“集中的地方”。每當(dāng)有外地朋友問起喀什,我脫口而出的一定是——高臺民居,而不是寶石、香妃、巴扎、艾提尕爾。

高臺民居位于喀什噶爾老城東南端的黃土高崖上,相傳多年前一場洪水把高崖沖斷,從此高崖就分為南坡和北坡。南坡的居民建筑古樸、典雅、流暢,就是今天的高臺民居。北坡就是現(xiàn)在的喀什老城,曾經(jīng)還是喀喇汗王朝的王宮所在地。

北坡生活著貴族,南坡生活著匠人。

一個燒制土陶的匠人在高臺民居的土崖上發(fā)現(xiàn)了可以做土陶的“色格孜”土,于是就在土崖上建造了第一個土陶作坊。后來,做花帽的、織地毯的、打鐵器的匠人們?nèi)諠u增加,也使高臺民居色彩斑斕起來。他們精雕細(xì)鏤的墻面、圖案迥異的窗欞,令人驚嘆。那鮮明的民族風(fēng)格,精細(xì)的做工,完美地體現(xiàn)了維吾爾族人民對生活的美好追求。

對于生活在干燥而又色彩單調(diào)的沙漠戈壁中的人來說,家居必須與這種惡劣環(huán)境形成對比,因此,維吾爾民居相比其他民族民居更重視室內(nèi)色彩,許多民居在壁龕設(shè)計、掛氈、天花彩畫、室內(nèi)柱廊、石膏飾件上各顯其能。

古巷、兒童、婦女、老人,是這里最有意味的音符。第一次來到這兒時,我就納悶——男人哪里去了。忍不住問一個小巴郎:“爸爸哪兒去了”?他笑著邊跑邊說:掙——錢——去——了!

在這里,你能夠看到時間的痕跡和一種古老、平靜的自然之美。

高臺民居都是土木結(jié)構(gòu),住宅多自成院落,院內(nèi)宅旁遍植花草,栽培桃、杏、葡萄、無花果等。室內(nèi)砌土坑,墻上掛壁毯,還開有大小不等的壁廚,飾以各種花紋圖案。當(dāng)院落中人口繼續(xù)增加到平房住不下時,為擴(kuò)大住房面積,有些人家在建二樓時會將樓延伸出去一些,這種頗具創(chuàng)造性的建筑形式逐漸被推廣開來,數(shù)百年來,漸漸形成了高臺民居特有的“過街樓”風(fēng)景。這種“過街樓”的巧妙之處在于,既不影響樓下人行走,也不影響樓上人居住。

遠(yuǎn)遠(yuǎn)看去,高臺民居就仿佛是從土里長出來的房子似的,這里的人們穿著最具民族特色的服飾,生活在這里的老人、兒童的臉上始終洋溢著平靜、自足、幸福的神情。

穿行其中,仿佛置身于世外桃源,令人忘卻了都市的喧囂和人生的煩惱。那雕花門邊穿著鮮亮的民族服飾的婦女,那坐在古老的桑樹下頭戴花帽怡然自得地乘涼的白胡子老人,那些宛如在時光隧道的拱頂窯房下散步的蒙紗老嫗,那些跟著游客追逐嬉鬧的天真可愛的維吾爾族小巴郎,只要進(jìn)入了你的視野,總會令人久久難以忘懷。

夏日的清晨,女人們的第一件事情就是頂著陶罐去河邊打水,然后把巷道和自家院子的地面全部潑上一遍,所以,這個時候潮潮的泥土味到處都是。

在這里,你會發(fā)現(xiàn)家家戶戶由彎曲和深淺不一的小巷相連,即使從屋頂走也可以達(dá)到串門的目的。這些土木結(jié)構(gòu)的建筑有著驚人的繁復(fù)性,人一進(jìn)去就像進(jìn)了一個迷宮。沒有向?qū)?,游人是很難從“迷宮”里走出來的。

真的很奇妙,在鋼筋、水泥、防護(hù)欄中生活的我們,其實內(nèi)心是多么渴望人與人之間可以這樣的毫不設(shè)防。

那些古老民居的門窗都很古樸,但又蘊藏了深厚的文化。他們家家戶戶的門框上都刻有各種紋樣的木雕花門,有花卉形狀、幾何形狀和果實形狀。窗框窗格上的紋樣也是多種多樣,站在那艷麗的雕花門前,就好像站在花叢中一般,來這里的游人都喜歡用彩門做背景照相。而這每一扇關(guān)閉的門,半開的門,敞開的門,掛著門簾的門都像游人發(fā)出了不同的信息,提示你什么樣的門你可以進(jìn),什么樣的門你不能進(jìn)。

就像是為了一種平衡,在這里幾乎家家戶戶都為自己的院門選擇明亮、強烈的顏色。他們沉醉在這樣的家園中,一個個都好像生活在真主的花園里。

在一家專門經(jīng)營花帽的小院中,我站在掛滿花帽的門前照相,將自己融進(jìn)這燦爛中,融進(jìn)那如畫的風(fēng)景中,我是如此地欣賞在這片土地上悠然生活著的人們。

到今天,許多維吾爾族老人們還覺得庭院是最能夠給他們幸福感的地方。他們終身熱愛并不停地修繕自己的庭院。這些庭院往往由幾張葡萄陰影里的木床、地上班駁的陽光、安睡的鳥兒、玫瑰花、桑樹以及門口的一彎月牙和古老的星星構(gòu)成。

在高臺民居的土陶作坊,先映入眼簾的不是土窯中的制作者,而是院子中的燒制好的碗、罐和拿著一只凸筆繪畫的女主人,她大概有六十多歲的樣子,一只普普通通的泥碗,在她的手中,魔術(shù)般地有了生命。我買了一只老人畫的花碗和花瓶。碗如同我的生活,我要用它來盛飯,花瓶應(yīng)該是我的精神世界,像花兒一樣美好。

攢動的人流、鮮艷的艾德萊絲綢,花花綠綠手工藝品,都塔爾伴奏下的歌聲,高鼻梁、深眼窩,眨巴著眼神會傳情的古麗,伴隨著旋轉(zhuǎn)的裙子、飄舞的辮子都是喀什留給我的溫暖而永久的記憶。

相信每一個來過喀什的人,心中都會記住高臺民居,它會一直陪伴在我們以后的日子里。

作者簡介:李穎超,出生于20世紀(jì)70年代,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已出版過《醉蝴蝶》《西部回聲》《風(fēng)過留痕》《復(fù)活的木乃伊》《新疆津幫》《新疆歷史文化名城——吐魯番》《吐魯番的葡萄》《新疆歷史文化名城——特克斯》《大漠之魂和田》《滿城詩意石河子》《準(zhǔn)噶爾門戶塔城》《紅雪蓮之沁——女人的另一雙眼睛》《趕大營》等散文、長篇小說、話劇劇本十二部。作品散見于《散文》《文學(xué)界》《湖南文學(xué)》《西部》《綠洲》《伊犁河》《文藝報》《北京青年報》《新疆日報》等。魯迅文學(xué)院高研班18期學(xué)員。散文作品被選入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出版的《21世紀(jì)年度散文選—2009散文》一書;散文詩入選河南文藝出版社出版的《中國散文詩90年(1918-2007)》一書;曾獲首屆西部文學(xué)獎,現(xiàn)為新疆人民出版社副編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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