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鳥朝鳳 百鳳朝陽-大師送給“大師們“的絕響
文:小飛 (微信公眾號:自美體)
“至少在今天,我們完全可以說:中國電影百年,最輝煌的篇章在’第五代’;’第五代’最輝煌的篇章在西安電影制片廠;而西影廠最輝煌的篇章,是吳天明一手創(chuàng)造的。 ”
此言非虛,也絲毫沒有夸大的意味。
“從1983年開始,吳天明擔任西影廠廠長,他在任內將田壯壯、張藝謀、陳凱歌、黃建新等剛剛畢業(yè)嶄露頭角的年輕人請到西影廠拍片,出品了《紅高粱》(導演張藝謀)、《黑炮事件》(導演黃建新)、《盜馬賊》(導演田壯壯)、《野山》(導演顏學?。?、《瘋狂的代價》(導演周曉文)、《棋王》(導演滕文驥)等一系列優(yōu)秀電影,其中多部在海外獲獎,第五代導演由此崛起。”
換句話說,如果沒有這個名字的出現(xiàn),中國電影歷史的發(fā)展會至少延緩20年,當下電影市場的格局也將有天翻覆地的變化。(20年起止:自1983年吳天明任西影廠廠長,開始個人電影創(chuàng)作與第五代扶植,到2003年,國家廣電總局頒布四大行政法規(guī),明確電影為“產業(yè)”,開啟民營制片業(yè)為止。)
《百鳥朝鳳》,吳天明老師留給世人的最后一部電影。
執(zhí)導過《老井》、《變臉》等優(yōu)秀作品的吳天明導演曾說過,自己更擅長拍攝農村題材的電影。吳天明導演作品的精華也盡于此,《百鳥朝鳳》正是這其中的一部。
《百鳥朝鳳》通過吹嗩吶這種傳之久遠的民間藝術,講述了一段師徒傳承的真摯故事。電影中,吹嗩吶絕不止于娛樂,更是對遠行故去者的一種人生評價——道德平庸者吹四臺,上等者吹八臺,德高望重者才有資格吹“百鳥朝鳳”。
百鳥朝鳳,典故本身即喻指君主圣明而天下依附,也比喻德高望重者眾望所歸。這個情節(jié)設置再合適不過。
同樣的,《百鳥朝鳳》也是一首嗩吶名曲的名字,原為喜慶歡快的曲子,常被用于鄉(xiāng)間結婚喜事。然而在電影《百鳥朝鳳》中,吳天明導演特意將其改成了哀曲,變得深沉莊重。
影片內,“百鳥朝鳳”這支高難度的曲子,只有領軍的嗩吶高手才能勝任。整個無雙鎮(zhèn),只有四方聞名的焦家班班主焦三爺能吹“百鳥朝鳳”。焦三爺趨于老邁,急需培養(yǎng)接班人。選誰?
徒弟游天鳴初進焦家班時年幼稚嫩,對焦三爺十分敬畏。雖然在最初,天鳴學藝心有不甘,只為完成父親自己未完成的人生夢想,但仍有為爭家門榮光全力堅毅求學的信心,與天賦過人的師弟藍玉一同拜在焦三爺門下潛心學藝。
能夠傳承焦家班的弟子必須人品端正,忠守嗩吶藝人的德行,從骨子里做到“嗩吶離口不離手”。為試煉兩個徒弟是否符合標準,焦三爺這個面冷內熱的黑臉師父布下了層層的考驗。
《百鳥朝鳳》的故事分為表里,面子上講師徒傳承,可里子內意蘊更為沉重。
隨著歲月的推移,嗩吶藝術的傳承急轉直下,繼承衣缽的天鳴遭遇了幾輩子瑣納匠沒有面臨過的巨大變故。不管是西洋樂的流入,還是流行樂的走紅,伴隨著進城務工大潮的到來,新舊文化和生活形態(tài)的碰撞日趨劇烈,原本單純的手藝人面對多變的世界開始無所適從,似乎沒有人能幫到他們,孤立無援。嗩吶班形同潰散,這門藝術瀕臨失傳的邊緣,何去何從?
吳天明老師提出了一個近似“天問”,答案并不易得。
一把小小的嗩吶,濃縮了現(xiàn)代中國近幾十年的縮影,經濟至上,文化缺位,“接師禮”不再,喪失了對中華本土藝術根本的尊重。
一切向前看沒有錯,錯的是一切只向“錢”看。
匠者,也無外乎人,首先要風餐飽食,有瓦遮頭。當生存之基動搖,便無人立足之地。然而,藝術乃為人之“頂”,這“頂”定義了人生的高度。
當眾所周知的浩劫之后,中華文化的傳承本就是呈巨大的撕裂狀態(tài)。遙想當年戰(zhàn)亂,初建國后,瞎子阿炳腹中270余首民樂,只留《二泉映月》等6首存世的悲劇無時無刻的正在隱形上演。
中華文化的傳承與發(fā)揚,絕不止是“溫良恭儉讓”這樣的全球基本公民道德,更包括瀚如星海的“文、樂、棋、書、畫”這樣的國之精粹,乃至方言,都迫切的處于瀕臨危機的重大時刻。非物質文化遺產的保護,也絕不是只限于建建博物館,收收門票,藏于匣中了事。
無以致用,才是最大的悲哀。
“這是一個大師們逝去的年代”。此句可有兩番理解。一層,時代的步伐逐步瓦解著大師誕生的土壤;另一層,人們將“大師們”遺忘了。但這并不等于說,我們也可以隨之任之。人類文明的璀璨,從來不會如飲一瓢流水這般容易。其建立、發(fā)展,傳承與發(fā)揚,總于艱苦卓絕緊密的聯(lián)系在一起。
誠然,時代是在行進的,藝術又何嘗不是呢?繪畫、文學、音樂,等等這些藝術形式在百年前成為西洋鏡的一部分繼續(xù)著它們的旅程,也各自獨立發(fā)揚著自己的流派風格,為何獨獨在中國,千年藝術文明,我們卻要以“時代不容的罪名”棄之不顧呢?
吳天明老師的《百鳥朝鳳》敲響了挽救中華藝術民粹深沉的警鐘。切勿在未來的某年某日,連為其送行餞別的“百鳥朝鳳”這樣的大哀之樂都奏不出了吧。
倘一日,無鳥朝鳳,鳳難朝陽。當下的每一位國人,都將被釘在人類文明歷史的恥辱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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