鹽亭玉龍,生長在泥土上的奇跡……

玉龍,生長在泥土上的奇跡……

作者:岳定海

走在老玉龍山脈不斷的泥土上,我的心很溫暖也很踏實。

面對這片沉默了千萬年的紅土坡、綠草地、一灣銀鱗閃閃的梓江和夏天田壩頭勃勃生長的茂密的莊稼,我好像在夢中見過,又恍若在藍天白云下:它們謙卑如一莖小草,在地邊輕盈地揺晃;它們偉岸如一座大山,在巖頂恒久地凝望。

玉龍,我忽遠忽近的親人呵。

老玉龍曾管轄過三河、天垣、高鳳、三星、黃溪、龍泉、玉龍等公社,為這些鄉(xiāng)音濃濃的地名,我曾在卷角的書堆與泛黃的筆記本里查找著蛛絲馬跡,尤其是高鳳,我很少聽說過,倒是三河啊黃溪啊被人常常提起。

說到河啊溪的,我還是有興趣渉入其間;有溪必有河有河必有江,那么在玉龍場鎮(zhèn)外就奔涌著水花四濺的梓江,鳥在江上翻飛,魚在江下迴游,水草中爬行著小蝦與蟹,這便是詩意中棲居的梓江邊上的老玉龍場了。

既然有江,那就少不了一處處水碼頭,這些用青石砌的用亂石筑的碼頭,一遍遍在早行人的腳板下響起“欸乃”的撐篙聲,他們肩搭一根汗?jié)n的毛巾,去拉沉重的纖,去掙汗泡的錢。當(dāng)早行人走下碼頭登船回望時,農(nóng)家土院的油燈閃著牽掛的燈火,一直不曾熄滅,伴著家人困頓的腳步走向迷茫的遠方。

這個場景,多半在清末民初時出現(xiàn),那陣的玉龍水碼頭商船匯聚,商賈往來,碼頭上穿梭著“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的官人、商戶和為一口飯奔波的纖夫、船工和他們衣衫襤褸的女人了。

玉龍碼頭有多大?我查閱地方史料方知,在一頁薄脆的豎排老印刷物上載:“.........凡半里近水處,腳伕挑桐油登船矣,人密而不得過,不日船行于重慶,既載土布返之?!笨梢娪颀埶a頭興旺與繁盛。

我再查,玉龍水碼頭作為鹽亭境內(nèi)第一碼頭,承擔(dān)著將桐油、井鹽、巖蓑等地方商品運出縣外后,又從重慶、遂寧一帶富庶之地運回土布、鐵緞的農(nóng)具這些必備生活與勞動用品回來,架起水上橋梁,連接互通商機,“得舟楫之利”的重任,因此在縣史中占據(jù)著重要席位。

前不久我回金孔古來老家并在繁華縣云溪鎮(zhèn)北街老房子舊地處停留時,感慨良多。尤其在玉龍水碼頭觀望那陣,心緒難平。我眺望很遠處的梓江邊漏水埡和岸邊那座鐘聲清亮的寺廟,想:傳聞和尚趕玉龍場順水而去又順水而歸,豈不怪哉?陪我隨行一位“地方通”吿訴我,梓江流徑漏水埡時在梓江村繞了一個大圈,梓江村因此形成獨特的半島。梓江水流玉龍場鎮(zhèn)后又下行流經(jīng)漏水埡,而漏水埡寬不過150米,水流落差達30米左右,這就成了“和尚趕場往返都坐下水船”的由來。

悠悠往事,白馬過隙:如今漏水埡已建水電站,“和尚乘船趕場”已不復(fù)見。

還說一句水碼頭,從下柵子下行28級石梯,便登臨“月臺”,此“月臺”形如半月而得名。站“月臺”上通過櫸溪河向?qū)Π犊矗鸵娨蛔蛏皆靹莸摹褒堊臁?,“龍嘴”是場那頭西寺山逐歩延伸至梓江、山尖探向梓江而形成的天然奇觀,極象一條渴極而痛飲江水的一條翻云覆雨的龍。站在梓江邊觀賞大自然的杰作,感嘆鬼斧神工的玄妙與天機的深不可測。

鹽亭水運上當(dāng)時還有縣城城關(guān)鎮(zhèn)南門斷橋碼頭《杜甫在鹽亭吟唱“山縣早休市,江橋春聚船”處》,麻秧碼頭幾地了,這些悠揚的撐篙聲,經(jīng)年不息地在我夢中濕漉漉地響起,而不能忘之。曾有人提議將玉龍水碼頭、章邦場臨水處、靈瑞河灣處、毛公渡口、麻秧靠水邊、巨龍舊街等處打造成古鎮(zhèn),這是很有見地的。

玉龍的奇異之處不少,在堅實的土坡水邊和大地上行走,我常想起一句格言“仁者樂山,智在樂水。”今天,玉龍大“仁”與大“智”構(gòu)筑的壯闊圖景,它千百年來由場頭民間智慧與鄉(xiāng)下人堅韌不拔的氣質(zhì)所溶合的精神,便飛揚于古老的巴蜀上空而傳之彌遠了。

再說石頭。

玉龍的水碼頭讓人稱奇,我一次次按住心中的驚嘆號,仿佛牙痛似地倒抽冷氣,為這個福地祈禱。不經(jīng)意間,玉龍的山脈、那些由連片的黏土與硬石,大樹與野草,希望與夢想,莊稼與農(nóng)民組合而成的奇崛響亮的那座叫“玉龍”的山,從腳下緩緩地升起,為世人注目。

那么請與我同行,向五千年前荊棘叢生、烏云壓頂?shù)倪h古走去,拜訪一個叫“盤古”的人。

關(guān)于“盤古”,億萬炎黃子孫都熟悉他,好像熟知身邊的鄰人樣。我們從小就聽了“盤古開天辟地”的神話,是這樣講的,太古混沌,茫茫一片,不知起、不知落、不知黑、不知白、不知始、不知終.......盤古蜷在狀如雞蛋殼的太古,拼命一蹬,天地壯麗而生。通俗點講,盤古創(chuàng)造了世界,女媧創(chuàng)造了人類。

我講這個斑斕無比的神話有個原因,傳說中的這個神人、這個老先人、這個創(chuàng)世者,他似乎與鹽亭老玉龍?zhí)煸摹氨P古埡”有關(guān)。

既然叫神話,且讓我敘述一下有關(guān)“盤古”的模糊不清的又隱含神秘笑容的先祖吧。在天垣的“祠窯壩”,相傳很遠前有一個會制作陶藝的青年人,他與西仔山一位村姑相戀,生活美滿。當(dāng)?shù)夭柯涫最I(lǐng)不安逸小兩口的恩愛之情,橫加刁難,小兩口只好半夜出走,熬到天垣五面山埡口處,村姑肚子痛起來,躺在一方狀如大碾盤的青石上呻喚,在一旁“老窩埡”吹過來一縷奇香的風(fēng)。就這樣,在青年陶藝師傅的呵護下,村姑艱難中產(chǎn)于石盤上的嬰孩,便是太古赫赫有名的渾沌氏盤古。后來,當(dāng)?shù)厝藢⒋竽氡P命為“盤母石”,將誕下“盤古”的大山命為“袖頭山”,并在“袖頭山”樹起《龜碑》。

千年以遠,《龜碑》在天垣屹立:行人不知其異,鄉(xiāng)人不解其玄,學(xué)者偶然而過,也弄得一頭霧水。

歷史學(xué)家講,時代沒有英雄,我們就塑造一個出來。對這塊神秘的《龜碑》也同樣如此,它肅立于大山夕照之間,蒼茫風(fēng)聲之下,它在等待一個可以解讀它”大寂寞大奧妙“象形文字的人,那怕再等待一萬年。

看來不用等那么久了,人類進入二十世紀下半葉,從櫸溪河邊走到日本留學(xué)的櫸溪兒子何拔儒,帶著滿腹才學(xué)回到了櫸溪河邊,這一次他蹲下來注視著碑上奇怪極了的古文,他看著看著又坐在漫漫的荒草亂石上,用敬畏之心與心目中的神靈對話。

何拔儒大約蹲了有幾個月,鳥兒飛過啼鳴,扛鋤勞作的人也好奇這個穿長衫子的先生趴在碑前看什么?這般入謎呀。

長衫子在石邊磨毛了,何拔儒用留學(xué)帶回的西洋玩意如放大鏡一類工具爬上爬下拓片、釋疑、解古、說文,一篇被荒蕪泥土與雜樹掩蓋上千年的石碑文《盤古王表》重見天日,這真是一件石破天驚的世紀大發(fā)現(xiàn)。

它來自天垣“盤古埡”,來自嫘祖故里鹽亭靠東邊一處不起眼的小山頭上。

在“盤古石”粗鄙的外形下,生長著一顆樸素的溢出靈智的心。

《盤古王表》上斑駁文字的梗概是:遠古洪荒暫止,治水的大禹在登上帝王后,懷念西陵氏子民做出的巨大犧牲,親臨天垣“盤古埡”,在莊重的儀式里樹起《龜碑》,記錄下從盤古到大禹約四千年間華夏大地上帝王朝代更迭的情況。至此,古老的中華民族才理出一條“根”,根系發(fā)達,根部茁壯,我們這些“趙錢孫李”的華夏兒女,知道了自已的姓氏,知道了西陵與中原的血統(tǒng),知道了“文明”曙光的來臨,也知道了“四海之內(nèi)皆兄弟也”這條放之天下而皆準的精當(dāng)而不朽。

何拔儒就做了這件事,這件事發(fā)生在天垣鄉(xiāng)下,夠?qū)W者琢磨一陣子了。

玉龍朝射洪方向建有一座“花牌坊”,系清道光二十九年<1849>建立,當(dāng)時鹽亭縣令陳紹惠稟呈朝廷旌表節(jié)婦趙凃氏的?!盎ㄅ品弧痹煨偷溲牛盏窬?,華麗氣派,賞心悅目,為鄉(xiāng)人津津樂道。據(jù)知縣城寶臺觀旁的筆塔也與花牌坊的建造風(fēng)格近似,因而彰顯鄉(xiāng)民中能工巧匠的智慧,在川北滄桑的丘陵,迎風(fēng)而昂揚兩座前見古人后見來者的豐碑了。

又過了幾十年,從三河鄉(xiāng)石頭嵌出的鄉(xiāng)間小路走出一位農(nóng)家子弟,他從鹽中校園起步,品學(xué)兼優(yōu),勤奮前行,直到身居四川省常務(wù)副省長、全國政協(xié)副秘書長幾職,系十七屆中央委員。

我在想:從玉龍水淋淋的碼頭,到天垣“盤古埡”神異的石碑,再到楊崇匯這個行走京城低調(diào)而睿智的三河人,以及在這片丘陵上不斷奮斗又不斷創(chuàng)造奇跡的萬千玉龍人,你們腳下的泥土中,隱藏著怎樣“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那博大又內(nèi)斂、華美又質(zhì)樸的精神?

玉龍,你總是在夢鄉(xiāng)里與我相遇了,

讓我由衷地道一聲:玉龍,珍重。

公元2018年4月22日完稿于綿陽市安昌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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